2006/04/14

River of Change(2006.4.12写完)

这次又要忍不住做一次王家卫而倒叙了。反正我自己知道是什么顺序,看客也不在乎是什么顺序,那就无所谓了。

3月26日礼拜天,在中国的三个多礼拜就这样稀里糊涂地结束了。从上海到芝加哥似乎很快,写写blog,睡睡觉,看了个傻电影,很快就到了。在芝加哥机场,好久没见到那么多老外,我感到有点不熟悉。进关的时候还有一场小虚惊,但被我及时化解。

接着转去费城的飞机狠狠地晚点了一下,这是多么美国啊。飞机上电视放着NBC的综艺节目,我突然想起来上次回国的飞机上放的也是这个,因为毫无兴趣,所以彻底忘记。人生已经够刺激,要在电视里做出抉择以决定到底能拿多少钱,见好就收还是赌一把,还是省省吧,况且为的又是钱,众目睽睽的,何必浪费三磷酸腺苷。飞机终于在费城当地时间周一清晨1点多降落。走出一看,这就是3月初离开费城的那个登机口, 看看当初坐过的那个位子,我曾经稀里糊涂地把咖啡杯盖子放在地上。

睡了没几个小时,我就精神焕发地上班去了。我想我这个人的反应是恐龙式的。一个恐龙的脚被踩了一下,一年以后,它才叫了声“啊哟”。周一周二每天都是精神狂好,毫无睡意。周三下午在办公室忙着工作时,突然很明显地觉得一阵倦意袭来,就好像孙悟空变的瞌睡虫钻进了我的耳朵。在接下去的若干日子里,我过着日夜颠倒的日子。周六我一觉醒来乃下午3点28分,周日凌晨3点30分醒来就再也睡不着,然后白天就去华盛顿看了樱花。但天下大乱总有个头,我的时差就这样倒好了。倒时差本来不值一提,但是从这件事可以得出一个道理,很多事情忍一忍就过去了,或者不用忍,它自然而然也就过去了。

这使我变得对人没啥同情心。不知道这是不是人变得坚强的副作用。凡是我本人经历过的,不论当时多么不爽,最后都成功地或者不了了之地搞定的话,现在想想都觉得没什么。所以,当我看到别人碰到某些事情发牢骚甚至比较痛苦的时候,我虽然可以理解那种烦恼,但我知道那种烦恼从何而来,又将如何消失――我当然可以分享一些经验教训,也许能让他们少走一点弯路或提供一点安全感――但说到底,我觉得那也没什么了不起,不值得大惊小怪。

不过,很多事情,只有自己经历一遍才行。这就好像青少年不愿听大人的话,后来自己长大了,自己吃点苦头了才领悟到,当初大人的话确实有道理。所有经历的积淀,都不停地塑造着人对世事的看法。所以,在一定程度上,人是一个动态的概念:人是会变的,也是复杂多面的。当然,倾诉和抱怨作为一种发泄的手段,又另当别论。听的人也不一定同情,就起着被倒垃圾的作用。

假以时日和一点努力,所有事情都会一件件搞定的,如果真的搞不定的话,那也没办法。生活就是这样的嘛。有一句话,虽然有些不够文雅,我觉得是至理明言:Shit Happens,略有存在主义的味道。曾经在纽约的小店里看到一件黑T-shirt,布身上写满了各种教义学派对这句话的诠释,虽然有些牵强,但是很搞笑,比如说

Catholicism: If shit happens, you deserve it. Judaism: Why does this shit always happen to us? Darwinism: This shit was once food. Feminism: Men are shit. Existentialism: Shit doesn't happen; shit IS. Nihilism: No shit.

Anyway,这句话本身教导我们,生活不是完美的,生活的道路不是一帆风顺的,即使不在那么高的层面,甚至在日常生活中也会有愚蠢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本来嘛,我们自己都有那么多缺点,怎么可以指望由人组成的社会很美好,怎么可以指望享受心想事成的境遇?当然不会就此消极不努力,但是人需要足够的眼光和忍受能力来意识到生活之不完美,因而可以坚持和/或Move On。

米兰昆德拉在他的《生命不可承受之轻》里讲,“我们永远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因为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我们既不能将之与我们的前世相比较,也无法在下辈子将之完美化重新度过……没有办法检验何种选择更好,因为没有比较的根据。随着种种事情发生,我们经历着生活中的一切,毫无预告,就像一个演员不经彩排直接上场。如果生命的第一次排练便是生命本身,那生命有什么价值呢?这就是为什么生命总像一张草图的原因。不,“草图”还不是最确切的词,因为草图是某件事物的轮廓,是一幅图画的基础,而我们的生命草图并非任何事物的草图,最终也不会成为一幅图画。Einmal ist keinmal…… 这句德国谚语说,只发生过一次的事就像从来也没有发生过。如果生命属于我们只有一次,我们当然也可以说从来没有生活过。”

相对外界的Shit Happens,我们也要意识到自己一定也会犯错。人对四周的当时认知总是不完全的,未来又是不可知的,再加上人心智和判断力有限,作出非最优决定(当然,什么是最优也见仁见智)的概率还是不低的。所以不要对自己太苛刻,还是顺其自然吧。尽管如此,在对世事作出大大小小决定和反应后,也应该正视一切好坏结果,负起责任,碰到坏事,谁也不要怪,(碰到好事的时候,谁也不要感谢,但那时候人就想得少了),自己的选择,一切都是活该。

对我来说,生活依然充满了未知数,我想知道未来又不想知道,那就慢慢来吧,好坏应该都可以经受。我基本上随遇而安,虽然还是时不时折腾一下求上进,但我对于失去、错误和失败的接受程度要大于以往。当然总还是希望好事发生,我也不想明知故犯,但我很高兴自己这样的达观。

再说前文提到的华盛顿樱花,这正是其盛开的季节。因为我回到美国依然咳嗽不止,再加上时差,自觉状态并非最佳,所以当ZYQ问我周末要不要去,出于求生的意志,我说算了。可是到了周五,我想,樱花花期短,我在这里混了那么多年,还没去华盛顿领略过这景色呢。现在我离DC比以前近,再加上预计天气又好,我不应该错过。人总是觉得还有以后,但是谁知道呢?所以我要抓住眼前,不放过玩的机会,况且这个又没啥计划难度,基本上是要去就去,那最好了,呵呵。

那天天气果然极好。晴朗。路上春意还不浓,但是已经有一点了。ZYQ开车的时候讲起已经光荣回国的JHK。他总是开玩笑说由于JHK在美国的存在,害得他进度放慢,要晚毕业三个月。但我完全觉得他这只是说说而已,因为人的潜力是无限的,一贯的半松半紧和前松后紧最后达成的效果应该一样,所以我对他没有丝毫的同情。至于我,他只是害得我把报税工作留到四月初而已,没有问题。但是我们说着说着就觉得一定是当初玩得太凶,害得我们后来分别感冒咳嗽,就决定打电话骚扰JHK来出气算帐。不过,感冒咳嗽也不值得同情,感冒咳嗽的人多的是,玩也是自己的选择,自己不小心被病毒侵入,活该。他大概高兴被我们骚扰,可惜作为传声筒的我的脑子吸收了不少电磁辐射,所以在转述中,在改变第一第二第三人称时,或者在归纳过滤的时候要犯些错误,比较搞笑。

其实先去的是Catholic University of America 校园的National Shrine of the Immaculate Conception。2002年春天去过这个教堂,对它的金壁辉煌留下深刻印象。我还记得在教堂最前面右边的彩色玻璃是“You Are All Beautiful O Mary”,我毫无理由地喜欢。这次去看,它还在。去的那天正好4月2日,是约翰保罗二世逝世一周年,里面正在做弥撒。地下的chapel有一帮人在唱诗,那里声学效果不错,所以狂好听。不过这个教堂太金壁辉煌,人又不少,没有让我有什么感触。上海陕西北路上的怀恩堂和西藏中路上的沐恩堂感觉要内敛很多,特别是前者颇为简朴,但它们身在闹市,我就觉得那里的一片静谧格外可贵,似乎可以听见微风吹动树叶,时间也凝固了。

接着就去看樱花,绕着Potomac湖走了一圈。湖边樱花盛开,浅粉红的,天和湖水很蓝,纪念碑和纪念堂雪白,景色很美。但如果游人不要那么多就更好了,呵呵。又去华盛顿纪念碑脚下看了看,以前只是远观。再去大屠杀博物馆看了一部分展览。里面有讲纳粹德国想通过优生学创造最好的人种,政治进一步绑架了科学,但是某些科学家也想通过这种政策做实验。禁止有遗传病的人繁衍后代,从优生学上来看,自然是有道理的。但是在人类社会中,又要讲究人权,这就有点难讲。再把这个外推到种族主义上,就完了。科学、政治、伦理和人性之间的关系真是一个复杂而艰难的课题;大屠杀如何形成,并非那么简单。这个展览引人思考,我们看得很认真。接着我们又临时发现Virginia有个Great Falls。Potomac河从一个峡谷落下至一大片陡峭参差的岩石,颇为壮观美丽。有一个牌子,写着River of Change,我喜欢这个标题。原来,在不同的季节,水位水量和岩石暴露的程度不同。它变了,其实又没变。

这一天过得很充实,谢谢ZYQ把我叫出来,就连时差也倒好了,没有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