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01/06

动荡的生活 (2005.1.4)

10月3日我先飞到旧金山。在转机之前,我可以在机场的贵宾休息室休息一下,还可以洗个澡。我这个洋盘,从来没在机场受到这种待遇,决定要去享受一下。不过为了找这个贵宾休息室,我拖着小行李,背着我的电脑,在机场绕来绕去,走了许多路,本来一点也不热,这下子就搞得满头大汗,不去洗澡就不行啦!真是可笑。不过,那个地方还是蛮灵的,嘻嘻。

因为到旧金山就是进关了,要认领自己的行李,然后再把它们送到去费城的航班上;再加上旧金山机场工作人员和海关人员都态度很差,我向来很讨厌旧金山,这次也毫不例外。这也是很多人的共识:我的好几个香港同事都很不喜欢美国,特别是在旧金山机场,有一位曾大骂他们(而且很多偏偏是亚裔美国人)歧视中国人,发誓以后再也不去了。从传送带拿下行李后,海关人员牵着狗来闻我的行李。狗鼻子看来没有嗅出我的好吃的,却盯住了一个老妇人的手提包,原来是一包芒果蜜饯。于是芒果蜜饯被没收了。幸好我从来就不喜欢吃蜜饯,也没有带。最后,一个海关的人拦住我,问我的蛇皮袋里是什么,我说,是衣服鞋子之类的。他说你怎么不申报? 我说我回去要带走的。他说你还要回去的?我昏倒,说,当然。

经过旧金山寻找休息室/浴室的周折和海关的惊险,长长的转机时间差不多就耗尽了,好在我的书包里有亲爱的小毛羊做伴。从旧金山到费城这一段是美国的国内航班,条件比国际航班差很多,即使是商务舱,所以更难受。总算熬到了费城,咩咩。

到了费城,我住在哪里呢?我必须恶狠狠地感谢我的中学同学ZYQ,他简直就是我的救命恩人。找房子住是人间一大麻烦,我在香港的时候就开始头痛。ZYQ在费城读书,花费了他宝贵的时间,帮我去看了几处,删除了几处不必去看的地方。但是更重要的是,他帮我在宾大找了一个价廉物美的旅馆,这样我到了以后,就可以有个地方住,再慢慢地找房子,同时也不会因为付旅馆费而破产。

那个旅馆是虔诚的基督教徒开的,不知道是哪一门派的。它号称是个非营利机构,所有的工作人员都是虔诚的老头老太。按照星期付,比一般的房租还要便宜,但是要住在那里,必须守它的规矩。最耸人听闻的是,女的一定要穿裙子和丝袜。老大并不是很喜欢穿裙子,特别憎恨穿丝袜。天冷的时候,还是冷得要命;天热的时候,又热得要命。老大么,就要有老大的风范,怎么可以自找苦吃?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识时务者为俊杰。总而言之,我到了旅馆,付了房费,就去lobby的一个洗手间换了裙子,边换边想,我是不是在2004年的美国。然后我拖着行李进了我的房间:家具都像是有100年的历史,古色古香,维护得很好,卫生间很新很整洁,壁橱也很大。桌上有一本圣经。要不是这里没有厨房、并规定不许在房间里吃东西、规定只可在楼下lobby接待访客,规定一定要穿裙子,住在这里也不是很糟糕,况且它就在美丽的宾大校园。我确实相信有不少人是住在这里的,我的不少邻居(我这一层都是女的)是穿裙子的、看上去很虔诚的老太太。

第二天我就上班啦,穿着裙子。旅馆门口路上就有轨电车。不过上了电车后,它就进入了漆黑的隧道/地道,电车在里面咣当咣当地行驶,摇摇晃晃、跌跌撞撞,地道的墙壁就像山洞,至多有一些乱涂乱画。我感觉完完全全就像在煤矿里的小火车,有点恐怖。我似乎是车厢里唯一的亚洲人,余下的都是非裔美国人。美国肯定是有种族歧视的,或至少是分化,黑人平均更加贫穷一些,更多地需要利用公共交通。下班回旅馆以后,我回房间拿了裤子,下楼准备到大堂的洗手间去换好再出去吃东西。万万没想到的是,一直坐在电梯口的老太太来敲洗手间的门,说:“我希望你不在把裙子换掉。”我在里面几乎要昏厥,说: “我现在要出去,换成裤子不行吗?”她说,“不行,在Divine Tracy Hotel的任何地方,你都必须穿裙子”。我堂堂老大只得继续穿着裙子出去。我这才意识到,每天轮流坐在电梯口的两位老太太的职责就是检查我们的衣着,不穿裙子就不许进电梯。我看见有些女孩子,很明显里面穿着长裤,外面套了薄薄的长裙,真是形式主义。有时候我看见电梯口的老太太垂着头打瞌睡,我心里就觉得好笑,这真是经典的一幕,让我想到《简爱》里的寄宿学校。

每次出去钥匙都要交还给前台,回来后再向他们要。幸好,前台的老头老太客气得多,有个眉清目秀的老头,总是很和蔼,微笑着。他年轻的时候,一定很帅,呵呵。有的老太太驼背驼得很厉害,行动不便,还在那里打电脑,真是不简单。最有趣的是,当我告诉他们,我要多住一星期时,他们要我书面请求。于是,我在书面请求上除了写清楚我要多住一星期以外,还要保证我将继续遵守这里的一切规矩。第二天,他们告诉我,我的请求被批准了。我不知道是向谁请求的。我的直觉是,他们把一切的书面请求放在一个神秘的地方,半夜没有凡人的时候,天意就对这些请求一一作答,他们再转达我。奇怪呀!

费城也许是一个悲伤的城市,这里无家可归的人特别多,其中黑人占了大多数。穷人不只是物质上贫穷,因为穷,很多人身体也不好,心理上也有些问题。我很多次在街上看到有人自言自语大喊大叫。对我而言,他们有点吓人,但是确实也很可怜。有一次我经过市中心,不知为什么,电视台的记者和采访车在那里,周围围了不少人。有个看不出年岁的黑人也要站在那里看,另一个看上去大概是他爸爸的人就拉他走:“快走,那里都是白人,还有警察。”那个儿子可能心理也有一些问题,摇摇晃晃又怪怪地说“我就要看……”有一次中午我和台湾来的女同事在大街上走,突然看见一个无所事事的人去撞一个过路女人的胸,我的同事吓坏了。

刚回费城的半个月我的生活实在有些不稳定。3号回来美国,5号我就到Charlotte出了一下差,第二天再回来。对于坐飞机我真是怕了。我后来意识到最难受的是坐飞机时持续的轰轰声,使人累得特别快。人还在旅途的恢复中,所以觉得西餐很难吃,特别是鱼,肉很粗,老得像火鸡一样。

我每天在外面瞎吃八吃,因为在旅馆里不能吃东西,这一点挺难受的。我非常需要立即找到房子。好在我之前在费城待过了两个月,而且这里的路特别好认,10月9日星期六,我就开始在市中心展开了了浩大的找房子工程,虽然之前我也零零星星看过一些。我感觉自己的效率很高,一天就看了很多处。虽然这个季节找房子的人很少,但空余的房子也很少。要不就是太差(还不如我现在的穿裙子旅馆)、要不就是太贵(差不多等于我为美国政府和房东工作,交了税和房租后就几乎要一无所有了)。但我还是继续找。10月10日周日到处都关门,我就拿着Yale的学生证,冒充学生到宾大的图书馆上网。我喜欢图书馆的安静和被书包围的感觉,虽然我并不是很喜欢看书,看书太被动了。我的时差使我在每天晚上8点多的时候倦得无法抗拒,然后睡到半夜12点起来,开始写我的blog。写blog就全在中文得环境中,只有远处马路上的英文人声提醒我在美国。

10月11日是哥伦布日,银行放假,而很多有房出租的公司不放假,所以这一天我效率很高,看了很多房子,看到了不少可供考虑。找房子也是蛮有趣的经历。我的同事告诉我,这些房东都是老奸巨猾要么爱理不理,所以对他们不要太客气,呵呵。的确,这些人比起我在Yale读书时候碰到的人要坏多了;我刚回美国,英文有些退化,被他们弄得有些结结巴巴。后来,我觉得自己是老大,怎么可以被他们吓倒?就抢先指出房子的缺点,呵呵。有一个地方带我看房子的人是一个很好看的年轻男子,深色的头发,就像电影明星一样,后来我猜他是个同志,因为他在电梯里叫另一个男的不要在工作时间打情骂俏;他们两个面对面离得很近,眼睛里好像互相有爱火。相对女的而言,好看的男的本来数量就不多,还很多是同志,这样资源就更少啦,嘻嘻。

这一天早上我自然是穿着裙子出去的。出电梯的时候,那个比较凶的老太太眼睛很尖,发现我没有穿丝袜,在我冲出大堂的时候,听见她在身后喊,你的丝袜呢?我装作没听见,幸好她没来追我,老实的我心里还是吓唠唠的。我到附近的喜来登酒店的洗手间去换成了裤子。

这种吓唠唠的感觉好久没有了。上一次这种感觉是我预备班的时候(相当于小学五年级),放学回家,我乘21路忘记带月票,结果被售票员活捉,被她一顿责骂,我感觉那是世界的末日。到了虹口公园终点站,她把我叫到亭子里,继续教训我。我坚持说我有月票,只是没有带,不算逃票。老大那时候还没有出道,居然被她吓哭了。最后,我把手表押给她,冲回家拿了月票给她看,最后她罚了我两块钱(那时候的车费大概是1角钱)。我身上没有钱,是同学yinyin代我交的。我好像并没有告诉家里人:我认为那是一个耻辱,但如果我不说,它就会消失。我从来没有零花钱(好像是我自己主动不要的),我现在已经不记得怎样从家里弄了两块钱还给了yinyin。现在回想,这个售票员过于坚持职责,对小孩太凶。在成长的时候,我必须承认这件事给我的心里留下了阴影。我又想起,初中时遭遇的w老师,即使她给我打下了“坚实的英语基础”,她给我带来的悲愤回忆是不会磨灭的。人们说应该感谢自己的老师,人必须宽容,但是就事论事,她这样的态度(据说在我们中学的英语教研组,这颇为一种风气和风格)对孩子的成长是非常不利的。她当选“金爱心教师”是我校历史上最大的一个讽刺。我不向她低头,不承认我没有做的事;但同时,有些我想做的事,我根本就不敢做,因为我觉得她的那双眼睛可能会要迫害我;比如说,我如果我想要参加某个兴趣小组,我觉得她一定会当众骂我,于是我就不参加了。现在想想,我那时候还太嫩,这种害怕真是莫名其妙,但在我对社会的了解还很有限的时候,这种害怕不是没有理由的。她曾叫全班写周记批判我,在班会课再把周记选段读出来。不过,到那时候,事情已经过去了一星期,而且私下里,我知道很多同学们,除了马屁精和老师的宝贝以外,都是支持我的,我已经被骂得没有什么感觉了,虽然在最初她用各种严重的形容词来形容我的时候,我气得发抖。妈妈是在学期结束家长会的时候才知道这些事情,别的老师叫她跟我讲,不要去和班主任硬顶。妈妈回来好像并没有怪我,只记得她说,我心理素质好,被老师这样骂,照样睡得很沉。大概是的吧,虽然我可能有躲在被子里哭过,但还是很快就睡着啦。

回到正题,这一天我在费城的街头走来走去看房子,到了傍晚还是蛮冷的,喝了一杯热巧克力才好起来,觉得自己又可怜又酷。回到我的旅馆,准备到大堂的洗手间去换成裙子的时候,我又被那个凶巴巴的老太拦住,不许我进门,叫我到外面去换。我只得再去喜来登换。回来以后,她继续发现我没有穿丝袜,我就说丝袜洗掉了,还没干。她就说那玩意儿干起来很快的。幸好有个老头住客,他正好要进电梯,很同情我,二话不说把我推进电梯,他说,不要管她的nonsense。嘻嘻,总算有人理解我。

10月12日是我爸爸的生日,同时我也决定了租哪个地方,总的来说还比较满意。这种终于可以settle down的感觉,虽然还没有真的settle down,真好。我这个人真奇怪,有时候会突然很懒,只想快点找到算了,我厌恶寻找的过程。很多时候,找来找去,最后还是最先看中的比较好,比如逛街买衣服。但有时,如果我再坚持努力一下,新找到的会更好,就会对自己说,幸好我坚持了。麻烦的是,我从不知道那一种情况将要发生,看来只好靠直觉和疲劳程度了。15日签合同的时候,我觉得就把自己给卖了,要被套牢整整一年。我很认真地看合同条款,并问房东各种不合理的细则。这可是我头一次啊!不过,其实问了也是白问,律师写的固定合同,房东是不肯改的。最后,我只好签了,她说:我希望我女儿在签合同时,也像你这么仔细。

我总算看见相对稳定的生活的希望曙光了。我和我的小毛羊,带着它忧郁的面容和可爱的小毛毛,都可以安心地咕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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