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美国不做思想政治工作?中国有党员先进性教育,美国有多元化培训,即所谓Diversity Training。就像党员教育要不停地进行,多元化培训每年也要不停地进行,态度要认真,不得请假,不得迟到早退,不得三心二意,因为这是政治态度的考量。
4月14日和15日两天,我“脱产” 去参加Diversity Training。Diversity 是多元化的意思, 在美国的具体国情下,这特指使各种人口在社会上获得平等代表与权利的努力。这显然是非常重要的。美国历史上奴隶制遗留下的种族歧视问题,经过那么多年,自然是改善了许多,但依然是存在的,某些社会现象依然是它的后果。另外,男女之间的不平等也是Diversity Training的重要课题之一。经过培训,我发现多元化要比这些还要复杂得多, 而其本身又有问题,我颇有感想。
在培训之前,我略看了给我们的资料:据统计,员工多样化的公司的业务表现上比构成单一(白人男性)的要好;我想,从概率上讲,如果公司扩大选择范围,选到好人才的概率自然也大,多多少少和公司业绩有关。另外资料又举例说明,在两家其它条件都相同的公司竞标的时候,标主比较了其员工多元化情况,结果多元化做得好的那一家中了标。于是,得出结论,员工多样化对公司业务发展是很重要的。我看了,对多元化动机的表述产生了怀疑:说了半天,听上去目标是股东利益。如果平等是天赋的,而这种平等被历史上的事件扭曲,现在就是要把扭曲摆平,尽可能地做到平等,这应该是不带什么功利动机在内的。由于社会大气候如此,多元化成了考核公司的指标之一,做得好的公司有好处;但如果没有这种大气候,多元化无利可图,难道就不需要为平等做出努力了吗?不过,公司从根本上来说是一种利益驱动的组织,其包含的非盈利元素,如支持社区建设、公益基金、保护环境之类的,虽然有理想主义的一面,但依然和公司形象及税务考虑有关,所以也不是那么单纯的。然而,平等应该是由原则驱动而非利益驱动,这与公司并非天生一对。不过,还是有办法调和的:现实地说,利益驱动比原则驱动往往有效地多,比如说,允许工厂互相买卖污染指标,是一种灵活的手段,比硬性规定更有效地鼓励工厂保护环境。有点讽刺的是,有些崇高的事情,在具体操作上要有灵活的手段,协调各方的动机,才方便达到崇高的目的。
两天的培训,是Workshop形式的,大家围坐一圈,与两位指导者互动。或分小组组内讨论。其他的受训者都是我们银行各部门的人,报了这两天的名。指导者一位是黑人老头,另一位是中年白人妇女,后来自爆是同性恋,他们开的这个公司就是专门为人做这种多元化培训的。
一开始,我们围成一个圈,大家可以自愿上前一步,自报某种身份,对之有认同的人也上前一步。于是大家走上前又退后的,忙得很。当一个非裔女子上前自称“有色妇女” (Woman of color), 我一瞬间犹豫了一下,居然没有上前。这一活动结束后,我们对之自由评论。我就忍不住说,我不在美国长大,而在中国国内,皮肤颜色从来就不是自己身份认知的一部分,什么叫Woman of color?! 难道白色不是颜色吗?真奇怪!说实话,我一直就觉得自己首先是人(也许有些时候是小毛羊),然后是中国人,从来就没想过自己是什么颜色的;而到了美国, 我对自己作为外国人的身份也很明确,对于某些事情,我选择性地入乡随俗或者避尔远之。
当我们被启蒙了自己的身份以后,指导者要大家讲讲生活中似乎和歧视有关的事例,我趁机发了一通牢骚:美国机场安检人员看你拿哪国护照而决定要不要来彻底搜查,这就是歧视外国人嘛!不过这个指导人为了要达到她的效果,想引导我说当时感觉很沮丧无助。结果被我否认,我当时其实是阿Q般地想,以后美国人来中国,也来这样试试看。谁怕谁?呵呵。
经过第一天的教育,我变成了一切主要歧视类型中的受害者:女性、有色人种, 属于受支配群体,另外,我在公司还资历浅、不信教、未婚、英语不是母语……我原来只是觉得美国政策有时候对外国人态度不友好,这下意识到了我被无数座大山重压,我的悲惨可怜真是夸张啊。看来我平时觉悟太差,还一直觉得自己是独立特行的老大。我觉得自己是旁观者,观察到Yale学生黑人比例很低,即使有,还很可能不是美国人。我也观察到无家可归者中黑人比例高。还有一天,电梯里碰到一个黑人,还一副绅士打扮,一见我进去,就很气愤地说,“为什么人们一见到我就要乱下判断?!什么白人、什么亚洲人......上帝把他们都送到地狱里去吧,越快越好!”,然后他的楼层到了,他就出去了。我的结论是种族歧视导致了没有理由的仇恨。
这一天结束前,指导者叫我们每人写个小纸条,再写个有关事例。我就简要地写了春节的鸡脚事件,呵呵。第二天,我们分小组,抽纸条,表演小品。我们抽中的纸条就是要表演“不尊重别国的文化饮食习惯, 发表了不适当的评论。”哈哈,原来这就源自我的纸条。大家表演结束后,又是自由评论,我就简要地告诉了大家鸡脚事件的缘由和我的看法。其实我这个懒人并不是最喜欢吃鸡脚,但这是原则问题,所以我觉得值得小题大做。显然,某些人把中国人吃鸡脚和野蛮未开化划等号是非常错误的。有个挪威人也说他吃挪威的“鱼布丁”的时候,同事的反应令他很不爽。
对于同性恋的容忍也是多元化培训的一部分内容。地上被划成四块,表示对这一问题不同程度的认知和容忍程度,大家根据自己的具体情况,站到相应的地盘里去。我自认对同性恋持有相当平和的态度,他们有选择自己幸福的自由,我为什么要说三道四呢?所以我站到了对同性恋比较没问题、认知比较成熟的那一块,发现站在这一块的人不多。那个老头指导叫大家观察站在各区域的人各有什么特点。结论是站在我这一块的全是“Women of color”,他暗示,因为我们都是受歧视的,所以对其他受歧视的人群比较同情。那个挪威人指出,“Huan刚才说不觉得自己是Women of color”。说得好,这种结论真是莫名其妙,我的看法跟我皮肤的颜色有什么关系?!
我接着探讨性地问“基督教的教育和对同性恋的偏见有没有关系?”,我个人认为,这比和肤色的联系大多了。没想到,这个问题引来了激烈的争议。一个女的正色反驳说,她在天主教学校长大,因此个人选择不做同性恋,但她对别人同性恋没有歧视。好几个女的也激动地随声附和。显然,一旦宗教信仰被扯进来,逻辑、讨论、思考立刻就没有了容身之地。她的问答不就正说明了宗教信仰和对同性恋的看法有关系?虽然那种关系不一定就等于歧视。我和她们辩论了一会儿,指出人脑是白纸,受的教育和看法没有关系才怪。那个自己也是女同性恋的指导者不同意我的看法,总结说,“上帝和歧视同性恋是没有关系的。我不同意你的说法,但我尊重你说话的权利。”但她随即不许我再说了,说一旦牵涉到宗教,就说不完了。我很不甘心地反驳,“基督教和同性恋问题没有关系?我看美国的政治可不是这样的嘛!”她和众人就说, “ 政治不一样,我们不谈政治。”
依我之见,多元化培训最缺的一块就是允许讨论上帝在历史和社会中的的作用和角色。中国是无神论的国家,但我在国内的时候,倒还觉得基督教蛮有趣蛮美的。到了美国,由于政治的宗教化,又见识了言行不一致的教徒,甚至还有道德败坏的(如猥亵儿童的天主教父和包庇他们的教会),我反而觉得教条和民主是相违背的,而信仰是虚伪的 。不过,在美国的现行条件下,这方面的讨论显然是属于“不能讲”的范畴。天主教皇约翰保罗二世逝世的时候,历数他的主要事迹,其中之一就是他协助了波兰共产主义的倒掉。我问天主教的同事,政治和宗教应该分开,教皇为什么要牵涉政治?他回答说,他没有直接参与,只是间接影响而已。我又问,他干吗要去反对共产主义呢?他回答说,因为共产主义是无神论啊。我说,是无神论就要推翻啦?!这个动机倒是蛮奇怪,照这种逻辑,天主教还应该去推翻其他宗教派别占主导力量的国家政权,而不是争取宗教和解。所以,很多人就是在那里瞎说。什么叫政治上正确?很明显,在美国,你最好别怀疑上帝的存在,也不要怀疑宗教有什么消极作用,即使泛指所有宗教,基督教的人就要跳起来。
到了第二天下午,大家已经讨论不动了,反复地讨论性别和肤色问题,搞得有点上纲上线的,开头还新鲜,这下没有激情了。我原来有许多智慧的发言,像是回到了学生时代,到了最后,我也懒得说了。到底是周五啦!所有人都看着手表。
总结一下,多元化培训是必要的,特别是很多白人男性,他们看了很多统计数字,都吓了一跳。大家都提高了对这个问题的敏感性,晓得了什么是正确的态度和做法。但同时,培训本身有把什么事情都往框框里硬套之嫌,这样也不好。另外,某些问题被胆小或盲目地躲开了。没有开明的态度,生活在想象出来的世界是没用的。不能追究来源,讨论也是白讨论。但这也许不是培训的问题,这是美国当今政治宗教化的问题。我觉得,那些基于教条而反堕胎甚至反避孕、反对干细胞研究的人,都在把自己的信仰强加所有人,用或然的、未成形的生命去妨碍现世生命的存在及质量,他们才是在害人呢。
2005/06/12
2005/06/01
春天和问题 (2005年5月31日写完)
以下主要是我4月29日在机场转机等候的时候所写,好像又是老黄历了:
当每日经过的停了一个冬天的大喷泉开始喷水,我意识到,费城漫长的冬天终于延口残喘地过去了。这是几个礼拜之前的事情了。
春天的风吹在脸上和脖子上的感觉,舒服得简直有些过分;一树树的粉红的花,开得汹涌;大红和鲜黄的郁金香把白色的City Hall与蓝天互相映衬,喷泉的水声、飘出来的水汽和水池的蓝色晶莹及散坐周围的人们都展示了春天的美好。
不过,说实话,春天的到来同时也有些人让我心慌,这个新到的春天让我想到New Haven的春天,在严寒后突然绽放的美丽和温暖在我的心里留下深刻的痕迹,有关的种种回忆突然回到我的心头。到了费城以后就一直没心没肺地过日子的我,突然开始怀旧起来,即使怀旧中又有少许至今难以致信的后怕。同样,夜深人静听音乐也很可怕。我有时候责怪自己的记性,记得很多事情的发生之背景音乐,在半梦半醒中不当心听到,稀里糊涂中情景细节异常清晰地浮现,即使是十几年前的事,依然让我心慌,明确地感到了心脏的跳动。草蜢、许志安、苏永康、李克勤的声音是我最喜欢的,要不是我知道他们是谁的话,我简直可以仅仅因为其声音而爱上他们。
不过我也不是一直那么多愁善感的。4月6日,我和同事去Upenn听了Financial Times 的Martin Wolf的讲座:Why Globalization works。他提纲挈领地讲了一通,因为没啥特别的新意和争议,我虽然又像读书时那样作了笔记,但是这讲座没有给我更深的印象。不过,显然,春天也来到了Upenn, 草地上典型地坐满/躺满了本科生。
4月10日,去了费城近郊的Morris Arboretum,这里简单而美丽,不会让人有什么很深的感触。这个植物园在Chestnut Hill, 大片大片起伏的绿色草地,某处还搞笑地竖着绵羊状的铁皮,从远处背光看,就是一群黑羊在吃草。众多的黄水仙、一树树的白花和粉红色的花,草地上细小的野花野草、鲜绿的蕨类植物、蓝天和毛羊都成了我摄影的绝佳对象。另外值得一提的是,这里有个中学物理书中小孔成像的范例:人走进一个黑筒,筒壁上有两个小洞,透露着亮光。当眼睛适应了黑暗,就发现墙上是外面景色的影像,模糊而上下颠倒,然而是彩色的,这就叫做春光乍现,非常有趣。植物园外隔壁有个小型的天主教大学Chestnut Hill College,教堂和教学楼古色古香,有一点像Yale,很美丽。而接下去的镇中心,好像那条街叫做Germantown Avenue,沿路开着五颜六色的小店,也蛮可爱的。接着到了一个叫做Mount Airy的地区,人们在乱山小溪边骑车跑步,而一个小母狗看见我很激动,就扑了上来,呵呵。
哦对了,3月30日,我从Charlotte回来,在出租车上听到当晚在住处附近那个大教堂里费城大主教要主持教皇临终前的弥撒。我虽然不信教,但觉得这是值得一去的,所以还是去了。大主教没说什么应景的话,倒是读了不少圣经的选段,信徒们时不时地起立和下跪,我长椅两边都坐了人,找不到机会离开,只好在别人下跪的时候低低地坐着。不管怎样,我也是好心的,呵呵,虽然我觉得蛮奇怪的是,为什么在教皇还没有临终的时候,大家就这么着急呢?这是有些矛盾的,去天堂应该是令人高兴的事,但是很明显,离开这个尘世却让很多人难过。教皇终于去世了,电视里开始24小时的转播。看到电视里梵蒂冈美丽宏伟的圣彼得教堂,我就想了2002年夏天快乐的冒险和意大利美味的冰淇淋。站在教堂上的平台看出去,看到屋檐上若干圣人像的背影,面对蓝天和正气的广场,那是如何的美妙。我一直对基督教颇有好感,直到到了美国,发现它在政治和大众价值上的影响过于霸权,直接或间接地否定着其它的信仰和价值,我渐渐变得不以为然。当然,许多教堂的美丽是无可否认的。从电视里看到,John Paul II 有不少拍得很好的照片,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微笑的他,白衣白帽,白鸽在他上方飞起。CNN还有些介绍他的生平,他受全世界众多人口的热爱,并与其他宗教交流示好,为基督教历史上的暴行道歉等。同时,他对有些问题的保守看法也很有争议,比如继续不让女人在教会任职,反对采取避孕措施(在非洲等地如此传教,对防治艾滋病有消极作用)。但是,CNN的主持人又自说自话地断言,既然他人也死了,所有的争议都无所谓了。最后,我的兴趣终于被这些不断重复的赞美消磨了,新闻里却又没有其他任何内容,我只好关了电视听音乐。
我认识一个变成了美国公民的乌克兰人。人们以为她是东正教,结果她说她转成了天主教了,因为,读书的时候,有个交换学生的机会,条件是信天主教并有波兰血统。她本有波兰血统,于是就方便地把自己变成了天主教徒。她时不时表达为自己是美国人自豪,并多次告诉人们生活在乌克兰有多痛苦,她小时候国家多么无耻,而现在还没有自来水。她所说的这些大概都是事实,但是她的口气就像在特意贬低乌克兰以谄媚听她说话的美国人,令人很不舒服。同时,她认为既然她不喜欢乌克兰,出于类似的理由,我也应该痛恨中国。我为她的投机主义和自说自话深感惊讶。
在教皇逝世之前,美国一切太平,唯一发生的事情就是一个是否要拔掉一个女植物人的输营养管让她死亡的争吵。连着一个多礼拜,早上把我喊醒的电视、手机上收到“爆炸新闻”就是更多的有关与此的最新消息,外加各位人士激烈的辩论和她普通的身世。法院,国会,布什,深更半夜都为此不睡觉,真是全国总动员啊。生命是宝贵的,但生与死本来就是见仁见智的事情,如果私人感情、宗教信仰和政治利益都掺和进来的时候,根本不会有什么大家可以一致同意的结果,唯一可以了结这件事就是她最终的死亡和其他爆炸新闻的出现。这么说好像有些冷酷,但的确就是这样,教皇一有逝世的迹象,女植物人的故事烟消云散,有谁还在乎呢?
社会上的一些东西被认为是阴谋理论的产物。美国的税务制度应该是一种。因为去年我换了签证性质和换了州,所以一共有三个税表要填,那些软件都不适用,这浪费了我整整一个半周末(共3天)。最令人气愤的是,为了确定某一项内容,往往不得不看上一段罗嗦的公文,然后它把你引向无数条重要例外,而这些重要例外往往把你引向其他文件,一圈兜下来,我就忘了自己的最初目的了。而为了获得一个数字,往往要辗转填很多个表,看更多的公文是否适用。我又不甘心偷懒,怕拿不回应该退的税。好在税务局的电话服务还不错,解答问题都还耐心。另外,找会计师代为报税的费用是可以抵免税的,我就觉得整个系统搞得那么复杂是增加了许多就业机会,包括税务局工作人员和会计们。不过,美国的医疗制度大概才是真的险恶,听了无数个令人郁闷的经历,最后归纳出来就是“黑”。美国的药费之高是臭名昭著的,制药厂的利润高得要命,lobby的力量也很强。(贫穷的艾滋病人群自然无法承担如此的价格,特别是在非洲。)最近著名药厂的药接二连三地被置疑或撤回,因为有严重损害健康或致死的危险。也就是说,花了很多钱,买来的药可能使自己更不健康。最近看新闻说,药厂大做电视广告,使病人去向医生要求某种药,医生常常为了讨病人欢心,要啥给啥,开出过于厉害的处方。比如,刚刚失业的人自然很郁闷,去向医生要抗抑郁症的药,医生也就开了。然而很明显,刚失业不郁闷才怪,在这时候吃药恐怕要上瘾。医生教育费用高时间长,要从很高的诊疗费中收回来。医药费那么贵,所以一定要买也很贵的保险。但每次去看病,还是要付几十块固定的费用。但是高收费相伴随的服务却似乎很差。买了保险后,每个人要确定一个主要医生/医院,该医生/医院就从保险公司拿到一定的钱。然后,一般小毛小病,就去找他/它。为了这样的小毛病,经常要2周的预约时间。到时候多半就好了,去一般药店买非处方药大概还不及那个固定费用。(这样保险公司更加白赚。)终于等到预约时间并按时到了以后,护士小姐给你量好体温,再等半小时到两小时,医生可以看你了,5分钟后就被打发了。他有可能跟你说,这病他看不了,要专业医生看的,于是他介绍一个给你,而你找他看的钱照样是要收的。然后你再经过长长的等待,付钱看第二个医生。如果第一个医生已经实施了一定的治疗,然后决定做不下去了,介绍到第二个医生的时候,第二个医生可能会拒绝接受,因为第一个医生已经从保险公司获取了费用,而同一件病症,保险公司只能支付一次。听说急诊室更差,有人付100块钱后,看了半天看不出毛病,又没什么可治疗的,医生硬是叫病人走,只因为急诊室没地方了。病人一点都没有恢复,走出去的当儿再次昏倒,才得以多躺一会儿。这样看来,药厂、医生、保险公司在这个系统里就是相当无耻的连档模子,不比赌场崇高多少, 或者更加狡猾,因为他们还自称关注人们的健康和生活。
当每日经过的停了一个冬天的大喷泉开始喷水,我意识到,费城漫长的冬天终于延口残喘地过去了。这是几个礼拜之前的事情了。
春天的风吹在脸上和脖子上的感觉,舒服得简直有些过分;一树树的粉红的花,开得汹涌;大红和鲜黄的郁金香把白色的City Hall与蓝天互相映衬,喷泉的水声、飘出来的水汽和水池的蓝色晶莹及散坐周围的人们都展示了春天的美好。
不过,说实话,春天的到来同时也有些人让我心慌,这个新到的春天让我想到New Haven的春天,在严寒后突然绽放的美丽和温暖在我的心里留下深刻的痕迹,有关的种种回忆突然回到我的心头。到了费城以后就一直没心没肺地过日子的我,突然开始怀旧起来,即使怀旧中又有少许至今难以致信的后怕。同样,夜深人静听音乐也很可怕。我有时候责怪自己的记性,记得很多事情的发生之背景音乐,在半梦半醒中不当心听到,稀里糊涂中情景细节异常清晰地浮现,即使是十几年前的事,依然让我心慌,明确地感到了心脏的跳动。草蜢、许志安、苏永康、李克勤的声音是我最喜欢的,要不是我知道他们是谁的话,我简直可以仅仅因为其声音而爱上他们。
不过我也不是一直那么多愁善感的。4月6日,我和同事去Upenn听了Financial Times 的Martin Wolf的讲座:Why Globalization works。他提纲挈领地讲了一通,因为没啥特别的新意和争议,我虽然又像读书时那样作了笔记,但是这讲座没有给我更深的印象。不过,显然,春天也来到了Upenn, 草地上典型地坐满/躺满了本科生。
4月10日,去了费城近郊的Morris Arboretum,这里简单而美丽,不会让人有什么很深的感触。这个植物园在Chestnut Hill, 大片大片起伏的绿色草地,某处还搞笑地竖着绵羊状的铁皮,从远处背光看,就是一群黑羊在吃草。众多的黄水仙、一树树的白花和粉红色的花,草地上细小的野花野草、鲜绿的蕨类植物、蓝天和毛羊都成了我摄影的绝佳对象。另外值得一提的是,这里有个中学物理书中小孔成像的范例:人走进一个黑筒,筒壁上有两个小洞,透露着亮光。当眼睛适应了黑暗,就发现墙上是外面景色的影像,模糊而上下颠倒,然而是彩色的,这就叫做春光乍现,非常有趣。植物园外隔壁有个小型的天主教大学Chestnut Hill College,教堂和教学楼古色古香,有一点像Yale,很美丽。而接下去的镇中心,好像那条街叫做Germantown Avenue,沿路开着五颜六色的小店,也蛮可爱的。接着到了一个叫做Mount Airy的地区,人们在乱山小溪边骑车跑步,而一个小母狗看见我很激动,就扑了上来,呵呵。
哦对了,3月30日,我从Charlotte回来,在出租车上听到当晚在住处附近那个大教堂里费城大主教要主持教皇临终前的弥撒。我虽然不信教,但觉得这是值得一去的,所以还是去了。大主教没说什么应景的话,倒是读了不少圣经的选段,信徒们时不时地起立和下跪,我长椅两边都坐了人,找不到机会离开,只好在别人下跪的时候低低地坐着。不管怎样,我也是好心的,呵呵,虽然我觉得蛮奇怪的是,为什么在教皇还没有临终的时候,大家就这么着急呢?这是有些矛盾的,去天堂应该是令人高兴的事,但是很明显,离开这个尘世却让很多人难过。教皇终于去世了,电视里开始24小时的转播。看到电视里梵蒂冈美丽宏伟的圣彼得教堂,我就想了2002年夏天快乐的冒险和意大利美味的冰淇淋。站在教堂上的平台看出去,看到屋檐上若干圣人像的背影,面对蓝天和正气的广场,那是如何的美妙。我一直对基督教颇有好感,直到到了美国,发现它在政治和大众价值上的影响过于霸权,直接或间接地否定着其它的信仰和价值,我渐渐变得不以为然。当然,许多教堂的美丽是无可否认的。从电视里看到,John Paul II 有不少拍得很好的照片,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微笑的他,白衣白帽,白鸽在他上方飞起。CNN还有些介绍他的生平,他受全世界众多人口的热爱,并与其他宗教交流示好,为基督教历史上的暴行道歉等。同时,他对有些问题的保守看法也很有争议,比如继续不让女人在教会任职,反对采取避孕措施(在非洲等地如此传教,对防治艾滋病有消极作用)。但是,CNN的主持人又自说自话地断言,既然他人也死了,所有的争议都无所谓了。最后,我的兴趣终于被这些不断重复的赞美消磨了,新闻里却又没有其他任何内容,我只好关了电视听音乐。
我认识一个变成了美国公民的乌克兰人。人们以为她是东正教,结果她说她转成了天主教了,因为,读书的时候,有个交换学生的机会,条件是信天主教并有波兰血统。她本有波兰血统,于是就方便地把自己变成了天主教徒。她时不时表达为自己是美国人自豪,并多次告诉人们生活在乌克兰有多痛苦,她小时候国家多么无耻,而现在还没有自来水。她所说的这些大概都是事实,但是她的口气就像在特意贬低乌克兰以谄媚听她说话的美国人,令人很不舒服。同时,她认为既然她不喜欢乌克兰,出于类似的理由,我也应该痛恨中国。我为她的投机主义和自说自话深感惊讶。
在教皇逝世之前,美国一切太平,唯一发生的事情就是一个是否要拔掉一个女植物人的输营养管让她死亡的争吵。连着一个多礼拜,早上把我喊醒的电视、手机上收到“爆炸新闻”就是更多的有关与此的最新消息,外加各位人士激烈的辩论和她普通的身世。法院,国会,布什,深更半夜都为此不睡觉,真是全国总动员啊。生命是宝贵的,但生与死本来就是见仁见智的事情,如果私人感情、宗教信仰和政治利益都掺和进来的时候,根本不会有什么大家可以一致同意的结果,唯一可以了结这件事就是她最终的死亡和其他爆炸新闻的出现。这么说好像有些冷酷,但的确就是这样,教皇一有逝世的迹象,女植物人的故事烟消云散,有谁还在乎呢?
社会上的一些东西被认为是阴谋理论的产物。美国的税务制度应该是一种。因为去年我换了签证性质和换了州,所以一共有三个税表要填,那些软件都不适用,这浪费了我整整一个半周末(共3天)。最令人气愤的是,为了确定某一项内容,往往不得不看上一段罗嗦的公文,然后它把你引向无数条重要例外,而这些重要例外往往把你引向其他文件,一圈兜下来,我就忘了自己的最初目的了。而为了获得一个数字,往往要辗转填很多个表,看更多的公文是否适用。我又不甘心偷懒,怕拿不回应该退的税。好在税务局的电话服务还不错,解答问题都还耐心。另外,找会计师代为报税的费用是可以抵免税的,我就觉得整个系统搞得那么复杂是增加了许多就业机会,包括税务局工作人员和会计们。不过,美国的医疗制度大概才是真的险恶,听了无数个令人郁闷的经历,最后归纳出来就是“黑”。美国的药费之高是臭名昭著的,制药厂的利润高得要命,lobby的力量也很强。(贫穷的艾滋病人群自然无法承担如此的价格,特别是在非洲。)最近著名药厂的药接二连三地被置疑或撤回,因为有严重损害健康或致死的危险。也就是说,花了很多钱,买来的药可能使自己更不健康。最近看新闻说,药厂大做电视广告,使病人去向医生要求某种药,医生常常为了讨病人欢心,要啥给啥,开出过于厉害的处方。比如,刚刚失业的人自然很郁闷,去向医生要抗抑郁症的药,医生也就开了。然而很明显,刚失业不郁闷才怪,在这时候吃药恐怕要上瘾。医生教育费用高时间长,要从很高的诊疗费中收回来。医药费那么贵,所以一定要买也很贵的保险。但每次去看病,还是要付几十块固定的费用。但是高收费相伴随的服务却似乎很差。买了保险后,每个人要确定一个主要医生/医院,该医生/医院就从保险公司拿到一定的钱。然后,一般小毛小病,就去找他/它。为了这样的小毛病,经常要2周的预约时间。到时候多半就好了,去一般药店买非处方药大概还不及那个固定费用。(这样保险公司更加白赚。)终于等到预约时间并按时到了以后,护士小姐给你量好体温,再等半小时到两小时,医生可以看你了,5分钟后就被打发了。他有可能跟你说,这病他看不了,要专业医生看的,于是他介绍一个给你,而你找他看的钱照样是要收的。然后你再经过长长的等待,付钱看第二个医生。如果第一个医生已经实施了一定的治疗,然后决定做不下去了,介绍到第二个医生的时候,第二个医生可能会拒绝接受,因为第一个医生已经从保险公司获取了费用,而同一件病症,保险公司只能支付一次。听说急诊室更差,有人付100块钱后,看了半天看不出毛病,又没什么可治疗的,医生硬是叫病人走,只因为急诊室没地方了。病人一点都没有恢复,走出去的当儿再次昏倒,才得以多躺一会儿。这样看来,药厂、医生、保险公司在这个系统里就是相当无耻的连档模子,不比赌场崇高多少, 或者更加狡猾,因为他们还自称关注人们的健康和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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