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07/25

湿透 (2006.7.24)

其实,在Charlotte过周末还不至于――用yiyi的话来说――“生不如死”。7月22日周六,我们早早地起来,去离Charlotte两三个小时车程的地方漂流。我们先去同去的人家里集合,等待的时候,我突然在他们家的院子草坪上里看见一只野兔。

这只褐色的兔子貌似严肃地蹲坐在清晨的草坪上,两只耳朵竖着。它傻乎乎的样子真滑稽,我很有一把抓住它的两个耳朵将它拎起来的冲动,好像动画片里一样。兔子和老鼠都是啮齿类动物。而我的小毛羊其实长得也有点像一只滑稽的小老鼠。这大概解释了为什么我也喜欢这傻乎乎的野兔。

去的路上遇上大堵车。很多时候,我是个耐心得甚至有些阿Q的人,但堵车始终是我最无法忍受的――甚至会让我愤怒。所以,在纽约出差,我会宁愿乘脏兮兮热烘烘的地铁甚至走路也不愿乘出租车。但这次堵车,我倒还好。为什么?我其实不太肯定我到底觉得漂流有啥好玩的。我需要杀掉周末无聊的时间、需要填补脑海的空白,需要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显然,漂流是个好主意。因此,自从上了路,我的getaway已经开始了,堵车也没关系,反正我也不知道目的地漂流是什么样的。甚至直到接近漂流处,在Subway匆匆吃下一顿中饭时,我还不太肯定。当然,和我们同去的那两个人是第一次见面,有点吃不准,也是一个因素。

终于到了Asheville附近,找到了这个USA Rafting。每人签好生死豁免书,穿上救生衣(或更准确地说,叫PFD?Personal Floating Device)、戴上头盔、拿上桨,和大队人马一起上了黄色校车,前往French Board河边。主要向导Jen在车上向我们关照注意事项,告诉我们假使遇到危险情况应该怎样应对。她说话大大咧咧像个男人,讲到断腿掉牙齿的时候,简直就是黑色幽默。我这个土人,从来没有漂流过,原来是毫无概念,这下被她说得有点吓唠唠,就很认真地听,生怕回来缺胳膊少腿。

Whitewater rafting白浪漂流从容易到难(和出状况时解救难易程度)分六级,我们这次去的一到三级。我们四人和一个10岁的美国小孩以及一个向导共在漂流船。向导Claire的笑容很美丽,我本来就喜欢她这种瘦的脸型,而且她又是那么健康的样子,简直令人有断背的念头,呵呵。我们分坐船两边,听她的指挥。

漂流航程开始的时候,水流虽然湍急,但是没有什么起伏。她就和我们聊聊天,她的笑声有些傻,很可爱。带领漂流是她的工作之一,她以前还当过18轮大卡车的司机。接近急流、漩涡和礁石,她就预告其等级,叫我们应该怎么样做,并用力用她有些沙哑的喉咙叫我们向前划、向后划或停止。有了她,应付急流,躲过大石头,似乎并不那么困难。

我觉得我有时候真的很笨,想当然地认为我们遇到的急流会是从易到难的,所以一级后必定是二级然后再是三级。当我们渡过一个三级难度的白浪以后,又来了个一级难度;电光石火一般,我才领悟到,这是天然的河流与礁石,不是电子游戏,怎么可能按部就班?

我们的船从一定落差掉下去的时候,水花四溅,波涛汹涌,蛮刺激。我们还疯疯癫癫地用桨拍水,和其他船上的人打打水仗。

但显然,这样还不够湿。漂流船驶到一处比较水面平静的所在,Claire问我们要不要下水游泳。我们四个人互相看看,谁也没有穿游泳衣,都是T-shirt加短裤,我们就笑说算了。但随即看到其他船上的人纷纷扑通扑通跳入水中,我们就按捺不住地问,现在下水会不会太晚? Claire说不会啊。当她还在向人解释leave your shoes on 的意思是把鞋子穿着而非脱下留在船上的当儿,我已经不要听了,脑筋也不动地下了水。

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泡在河水里,而且是衣着整齐的。此种状态的非同寻常让我全身心地快乐起来。水温不热也不冷,正正好好。救生衣让我轻松地浮在水面上,可以随意转身。赶紧温习一下在Yale时学的自由泳姿势,这也是我唯一会的姿势。我逆着水流而上,可以肯定这是我游泳做的功。哈哈,我好久没有那么放肆地开心了,又是笑又是叫。

在水里玩了好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上船。人都湿透了,不过我一点也没有觉得冷,因为我还沉浸在快乐里。最后,我觉得这天最亮的亮点就是下水,而漂流还不够刺激。

庾澄庆快活地唱道:快乐其实也没有什么道理-告诉你-快乐就是这么容易的东西-don't worry be happy。也许对我而言,快乐就是没有准备地统统湿透。

甚至这对老大的妈妈而言,也是个真命题。去年10月底,我们在奥兰多Universal Studio的Islands of Adventure ,只因为一个项目没有人排队,我们就稀里糊涂并毫无退路地上了圆形木筏漂流,水就这样倒灌进来,岸上一桶桶水兜顶浇下来,过路客还拿水枪瞄我们。我们终于彻底湿透了。出来以后,我们为自己的狼狈大笑不已。

再早一些,我还记得和小喽?冲到瀑布下面。我还是很执着地觉得HH的日子是我一辈子最快乐的时候。有时候我问自己,假使我没有被自己学习的理想所诱惑来美国,不晓得那最快乐的日子是否可以维持到现在。“柯岩有个瀑布,我们就过去感受一下。看到Eric一直走到后面去,本着英雄救美的想法,我和zhuyg也跟过去。原来Eric冲到差过多可以算是水帘洞的地方,我们过去,他正好冲出来,叫着 ‘我全湿光了!你们也去感受一下吧!’ 于是就去感受了。水大、气大,我眼睛都睁不开,难以呼吸。真刺激!我们三个人浑 身湿透的走出来,真爽…….然后我们就湿着继续玩。”

只要开心,穿一天湿牛仔裤也没有关系。我傻吗?不过刚才有个人对我说,It takes courage to be stupid…我就很阿Q地释然了。

人活着没有几次会湿透,所以会记得很牢。难怪武侠书老是让男女主角遭遇一场大雨。还记得小时候暑假和妈妈从苏州回来,遇上暴雨。好不容易等到有火车开到真如。马路变成了河,汽车都开不了了。又好不容易到了静安寺,马路上没有人,夜空中电闪雷鸣。后来,我妈由此对我很有信心,淋雨也不生病,而且一点也没有害怕。我还记得出于对某人的愤怒,在大雨中疾行,路遇向湿透的我兜售雨伞的小贩,我恶狠狠地对他吼道,不要!现在,愤怒早就没有了,有的只是对年轻的哑然失笑、原谅和解与一点点没什么实际用处的领悟。

湿透或是快乐或是愤怒,证明我还鲜明张扬地活着。

总之,这一天过得很值得。后来他们跟我说,我是第一个跳下水的。我原来倒没有意识到。原来,像我这种自以为理智甚至偶尔有些冷酷的人,有时候在行动的时候,思考根本就没有参与决策过程。我跳下水,就是因为我迫不及待想跳下水。就像某一次去爬山去寻找太阳鱼池,也是脑子也不动就冲上了山。

科学揭示了人类并非宇宙的主人,弗洛伊德揭示了人类甚至也不是自己思维的主人。这个落水羊,虽然傻,但是还是需要一点分析一点醍醐灌顶,才慢慢晓得是怎么回事,如果这不是痴心妄想的话。

2006/07/20

反高潮 (2006.7.19)

我又到Charlotte出一个月差了。

最近飞Charlotte 次数太多了。最夸张的一次是6月15日赶早上5点45分的头班飞机。我凌晨3点半起的床,而前一天晚上我还很没“清头”凌晨3点才去睡,整个一日夜颠倒。

我偏偏还最怕早起床。天还没亮,却要起床洗梳,而全世界的人却都舒服地不省人事,就觉得自己很作孽。(其实我平时去睡觉的时候,全世界的人也已经舒服地不省人事了――但感觉就是不样。)出了门,天还是黑的,街上一个人也没有,凌晨的温度总是比较低,我觉得自己走向的是一个黑色的冰洞。坐在出租车上,黑色天空和黄色路灯,好像以前去坐过车往这个方向看到这个景象的。现在生活中没心没肺打发掉的越来越多,偶然被刺激一下,还是觉得很可恶。

在HH上班的时候,有一次很晚很晚回家,出租车经过海宁路那里,楼房里的住家灯光早已灭了,但路灯还亮着。我就觉得自己是世界上唯一清醒的人――除了司机以外。经过那里的时候,车里正好在放陈升的One Night in Beijing。之前也听到过这首夹杂着京剧的歌,但从这晚以后,我就对它有特别的喜好――也没有什么理由。现在写这个blog,我就想,也许陈升写这首歌的灵感来自在北京街头之午夜乱走?好像是整个京城都睡着了,只是地安门里有位老妇人犹在痴痴等那出征的归人。显然,我对这个故事没有什么同感,但是那种黑夜独自清醒的感觉,或是开心的放肆或是惊讶的恐惧,透心彻骨,会让我的手臂抬不起来。

但是到了机场,发现乘早班飞机的人还不少。坐到飞机上,天已经亮了。和旁边的人聊聊天,看看手里的文件,睡睡觉,很快就到了Charlotte。大清老早到了办公室,清晨的阳光淡淡的金色,也很美丽。可惜我对这种颜色的阳光并不熟悉。

有时候我大概需要一场大修或翻天覆地的变化。很多事情,你不试也就算了;真的试了,谁知道结果如何呢?也许试了也就仅限一次,根本没有什么变化,但也许就从此改变了。知道自己有时候非常坚持,有时候却极易动摇。你站在现在这个点,对未来一点也看不见。对于要不要试一试,但真的试了又有什么区别,就觉得这个问题很困难。我觉得世界上最难的事并非自己无法控制的事,因为反正自己无法控制,也就死心了。最难的事是自己有一定控制,但对结果无法预计的事。也许严重得要命,也许琐碎得不止一提。最后决定如何,全在一念之差。

因此,被逼无奈比心血来潮容易得多。我想,也好,这次被迫3:30起床,也许我从此就要变成早起早睡过比较健康生活的人了。事实证明,这只是痴心妄想。戒烟需要时间,改变作息时间也需要慢慢来的。

7月14日是个革命的日子。巴士底日。

7月15日这个周末在Charlotte度过。我有现实的需要去谋杀我的空余时间――有点心力交瘁,需要积极放松自己。周五晚上和Yiyi去一家空荡荡的中国餐厅吃饭,味道还不错。第二天去一个Mall逛了一圈,没啥收获。晚上终于去看了电影《达芬奇密码》。没有人家说得那么单调无聊,还蛮紧张的。至于电影所引发的关于耶稣的争议,我大概是太累了,让有精力热情争论的人去争论吧,和我有什么关系。

星期天早上,我居然去了一个中国人浸信会的礼拜。在美国那么久,从来没有教会的人来找我,这次到了南方,我自己提出要去见识见识。生命太短,我决定多看看。去年教皇保罗二世即将逝世的时候,我出于好奇去了费城大主教主持的弥撒。虽然听不进他们在说什么,气氛和环境还是蛮不错的。没想到,这次去的教堂和一所教学楼没有区别,只是所有门上都有个十字。他们在一个小厅里祈祷、听牧师宣讲。中英对照的圣经选段投影在前面,声音从(JBL)音响里传出来,大家都坐着折叠椅上。一眼望去,没有任何一点带有宗教象征的物件。我还是个很表面的人,还是需要一定的情调一定的仪式的。最后他们要新来的人站起来自我介绍一下,我顶住道德的压力,坚持装傻到底。我不属于这里,就不要瞎掺和了。

对于我这个通常感觉强烈观点分明的人而言,原以为看《达芬奇密码》和去教堂都会给我一个深刻思考的机会,最后居然这样波澜不惊地过去了。《达芬奇密码》亵渎耶稣也好,信教的人们一厢情愿地祈祷我这种不相信的人早日领悟也好,让他们去忙吧,与我无关。

生命越来越缺少强烈的感觉和经历――或好或坏。突然厌倦了累了,我就再无兴趣讨论宗教。原以为很深层玄妙的东西其实很可能只是自己选择性的解释。生活是怎样一种反高潮,太认真的人最后发觉它很有可能只是个笑话。如果全世界都在舒舒服服地不醒人事,毛羊也要同流合污。

2006/07/19

鹌鹑蛋 (2006.7.18)

生活中的许多事许多感受,也不先跟我先商量一下,就自说自话地发生了,令我猝不及防。

有一阵,突然很想吃卤蛋。去超市的时候,看见了鹌鹑蛋。想起来我小时候,好亲婆经常烧一碗红烧鹌鹑蛋。虽然鹌鹑蛋的胆固醇很高,但我很喜欢吃。于是我就买了鹌鹑蛋回家。

先把鸡蛋和鹌鹑蛋放在水里煮熟,然后浇冷水在壳上。小时候我一直帮好亲婆剥蛋壳,所以我是剥蛋壳的高手,水平可以大概和黄金荣削苹果媲美。蛋壳下面有薄膜,所以很容易一下子就把蛋壳一圈地剥下来了,而且不会把娇嫩的蛋白弄破。在我的手指触碰蛋白剥蛋壳的时候,小时候的回忆一下子就回来了,我就突然差不多哭起来了。

如今,我在美国和妈妈用Skype对话的时候,好亲婆经常也来跟我说几句。她总是翻来覆去那几句:欢欢啊,你身体好吗?(好的。)工作忙吗?(忙的。)不要太忙。身体最要紧。(你自己当心身体才是。)什么时候回家啊?(下半年)下半年什么时候?(秋天)那是几月份?(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回来了就不再去了?(还是要去的) 那有没有机会回来上海工作?(有的吧,但不是这次。)我是多么想你回上海工作啊,你每天下班回来吃饭我就可以看到你,多开心啊。(……)

好亲婆年纪大了,所以忘记了刚刚问过我的话,把刚才的问题重新再问一遍,我也再同样地回答一遍。对话一次次地重复。她虽然年纪大了,她问的其实是最重要的问题:什么时候回来了就不再去了?

什么时候回来了就不再去了?――我也想知道答案啊。这样的可能是有的,但是什么时候呢?生活在美国和中国各有好处,前者是自由,后者是丰富。家人都在上海,我自然想念他们,但人在费城,我也喜欢自己有点远离现实的小世界。显然,什么时候回去不能完全由我决定――要看机会。但我其实也有一定的决定权,但我一直在得过且过,反正有客观原因,我可以再逃避一会儿。但多想一下,又觉得自己大概从离开上海到美国的那瞬间开始,就开始对不起家人了。于是被罪恶感侵蚀,但又对此无所作为。

在New Haven 混着找工作的时候,那时候好亲婆会关心地问,工作有希望吗?你估计什么时候可以找到呢?――啊啊,我也很想知道答案从而可以回答她呢。

所以好亲婆的问题经常让我想撞墙。

大概是因为她年纪大了,就不考虑哪些问题是会让我很难过了,于是一针见血。

这就叫做真实。我活该。

但我想她。

虚像世界(2006.7.17写完)

这个世界,危机四伏,险象环生。

我一再告诫自己不可轻信,必须想到其他的可能性,特别是要把一切往最坏的地方想――所谓的Stress Test。目的是控制操作风险,做好灾难恢复准备,减轻失望上当的不爽产生的消极影响。

但是执行往往比战略本身更重要。很不幸,我执行不力,而且还不好好吸取经验教训。有些时候,心里其实早就直觉答案,却还是稀里糊涂视而不见故态复萌。

所以,事实上,我虽然声称老大,其实本性纯良,很容易相信别人。我还是没有办法把对别人的默认态度定位为怀疑。最近,又不当心被耍了一次。回想一下,心路历程,很值得检讨和探讨。

从5月开始,街上就有广告,并且有人发传单,是关于一场免费的音乐会的。音乐会是在6月22日,日子渐渐接近,我就去关注了一下,这是怎么一回事。一个印度的精神音乐大师Sri Chinmoy将在费城交响乐团的主场Kimmel Center举行两场免费音乐会。在这么灵的地方,演出一定也很灵。我就打了电话,要求寄给我两张票子。

那时候,我工作加学习非常忙,也正需要放松放松,因此对这个音乐会相当期待。之前还去此人的网站看了一眼:他的人道主义组织遍布多个国家,而他本人则是提倡沉思修行和音乐,注重精神上的提升。―― 他真是个天才,会几十种乐器,网上还有几段短小的音频。

6月22日音乐会,正好还有个同伴,于是兴高采烈地同去同去。到了Kimmel Center, 大堂里人头济济,印度人特别多,不少还穿着其民族服装,五颜六色的,音乐厅里Verizon Hall坐得相当满。我为自己没有错过这样一桩盛事而庆幸,觉得费城还真不错。

舞台上打着桃红色的光,颇为香艳。舞台中央放了不少乐器,包括一架大钢琴,周围则还放了四五幅很大的画,涂得五颜六色。在桃红色灯光下,显得颇为香艳而神秘。就像传单上一样,节目单上的这个印度老头微笑着,显得高深莫测,超凡脱俗。介绍上说,他从来没有向被人学过音乐,完全自学成才。他所寻求的,不是音乐演奏上的技巧,而是通过他的音乐,达到精神上的放松和透彻。要求观众在整个演出曲目间隙中不要鼓掌,以免破坏意境。没有曲目的列表,只有十几种乐器的名字。

先是放录像,显示了这个印度老头的影响。接见他的人包括曼德拉、戈尔巴乔夫、特里沙修女和以前的联合国秘书长等等,看上去的确很有来头。

终于,穿着银色浅蓝长袍的Sir Chinmoy上场了。照片上他给人的感觉相当清瘦,笑容颇有灵气,真人却颇为壮实,尽管大概因为年纪大了,有点行动不便的的样子。他舒舒服服地坐下,喝了一口茶(这个蛮拽的,我从来没有看到过音乐家在舞台上拿茶杯喝茶的),再做了一阵沉思状,接着拿起个乐器,开始拉。不知道那是个什么东东,但总之是个拉弦乐器,我就指望听到二胡或小提琴的音色。但是,我怎么听都觉得音色破破,反反复复的,没有旋律。我对自己说,世界音乐么,引用了一些民俗,听不惯大概是正常的。

他身边的圆桌是可以转的,他就一样一样地换着乐器演奏。但是每个乐器奏出来的音乐都差不多这样单调并夹杂着多多少少的走音。

他有男女弟子若干,坐在观众席第一排,女左男右。在他做准备或走向另一个大乐器的当儿,他就用听不懂的话叫他们站起来唱歌。弟子们高矮胖瘦老少皆有,女人们都穿着彩色的沙丽,男人们则白衣白裤并且地中海式的秃头。他们有时候有点措手不及,有的已经开始唱了,有的才排到队里去。他们的歌曲基本上都是用假声唱,不知道在唱什么,但至少不是破锣音,也没有走音。

观众连续不断地退场,好在听众众多,有退场的资本。突然,两个年轻的男人突然站起来大声骂起来---Boo!然后很拽地走掉了。人们面面相觑。我同意我无法欣赏这个老头的音乐,但人家毕竟也上年纪了,做人要厚道嘛。

比较滑稽的是,这位大师不论是弹钢琴,还是弹电子琴,或是其他什么,其实都不是弹的,一直是拿手背侧面颇为强健地敲击琴键。他还边揍边唱,不知道他唱得什么文,反正他唱了一半总共忘了两次词,下面的弟子就提醒他,他就从忘记的地方继续开始唱。钢琴之类的东西,即使一点不会瞎弹,弹出来的声音其实还可以的。但是到了大提琴,那种拉破锯的声音磨痛了我的耳膜。

由于许多现代音乐和古代音乐听上去都怪怪的,我就持续托着因为惊奇而快要掉下来的下巴,用忍耐支撑着自己。我告诉自己,习惯了就好了,说不定还觉得好听。节目单介绍上还要听众闭上眼睛,想像自己打开心门,让他的音乐进入,放松地进入一个新的层次。我还真的试了试。我要么是悟性比较低,毫无感觉,只想笑。终于忍到了结束,大家还是礼貌地起立鼓掌,但是绝对没有Encore。散场以后,音乐厅外面还有不少人在填小纸头,大概是捐款。

我们接着去了Maggiano’s 大吃了一顿,以犒劳自己的耐心和礼貌,并慰安受到了蹂躏的耳朵。去的路上,我就玩笑地说这会不会是一场骗局。

回到家,好奇地在网上查了一下。居然发现网上对此人有各种各样的评价。其中有说他是搞个人崇拜的骗子。照那个说法,此人原来是印度领事馆在纽约的一签证官,喜好Meditation 瞑想。和了一些在联合国工作有此同好的人,成立了个Meditation 兴趣小组。但后来开始乱吹牛皮,宣称自己是联合国的一个正式机构。好笑吧,联合国的瞑想小组――那么中东就可以这样和平了。后来,联合国还要出来辟谣。网上还有他以前弟子对他的控告,说他搞个人崇拜,骗取钱财,甚至和女弟子有不当关系。

我想起来,在节目单上,也有些可疑或吹牛皮的感觉。说他花了几十年修学音乐和文学以及体育(据说他鼓励人们在瞑想的同时也多多锻炼身体――他本人专长举重),那怎么音乐水平那么难听。什么都拨弄一下,一样都不精,似乎和与瞑想所相连的耐心正相反,我看到的是浮躁。明明没水平,却说自己追求本来就不是这个。这好像跑步落在后面,就辩称自己本来就在和人家比谁慢。音乐水平很差,却还有那么多弟子,多半还有其他蛊惑人心的原因。如果这种精神大师很超脱,为什么他需要那么名人来证明他的伟大?节目单说他的组织是人道主义组织,但到底做些什么具体工作却没有提。

天哪,我这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又这样莫名其妙地上了一次当。当然,我现在不好说他就一定是骗子或者甚至邪教――显然,如果我就此认为网上对他的不利内容是真的,因为它印证了我的怀疑,我可能又轻信了,又多一次上当受骗的机会。

所以这件事的寓意就是The mind only sees what is chooses to see。我们只是看到自己想看的,想印证的东西。在我觉得他大概是一个精神音乐大师的时候,虽然在网上事先听到的音乐片断不怎么样,就对自己说大概是网上流式音乐格式质量太差吧;我的预计太高,以为会有Enigma的水平。在领教了他可笑的音乐演奏以后,我觉得他都在自吹自擂,故弄玄虚。所以看到网上对他的揭露,我觉得那是更接近真实的版本。

我们进化得一点也不好,或者造物者造人造得一点不好。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心里有什么感觉,眼睛里看到什么,得出什么结论,根本就没有办法客观。这样,我如何相信别人,又如何可以相信自己。更加糟糕的是,我其实早有此理论,但是仅仅停留在理论程度,甚至故意不理它。这更加说明我的幼稚可笑,以为自己多么聪明,可以对惨淡现实进行掌握――结果根本不是这样。

当然,也许这都是无所谓的事,因为我们都要消灭。而在消灭之前,随便怎么折腾都没关系。就此而言,进化或者造物者也许其实是节省了成本,造那么完美干嘛? 反正都要被处理掉。

突然释然。我何必要追求真理?反正这个世界上谁也没有真理,有些事情照现在的样子是不会解决的。

不管多少次停火和谈判,中东还是要继续不太平下去。矛盾不在于是国家制度或是否民主,矛盾在于人的心。多少世纪来,宗教信仰统治了人的心。各宗教本身的不兼容,就打下了死结。政治上正确的说法,是要推崇各宗教的和平共处和容忍。但是如果真的很相信那些宗教,怎么可能去融合呢?融合意味着妥协,非100%相信了。

我曾经在某个blog里探讨了坚持到底并不一定就是胜利,有些时候所需要做的只是放弃。有一次来到一个网站,给我留下深刻印象,唯一的首页很牛地说:

网站正在建设中。敬请等待

或放弃!

而今天关于这个骗子音乐家的blog则再一次强调,人的脑子和眼光就这点水平,有些事情是没有办法解决的。自己或许应该放弃试图解决,而等待最后的消灭一了百了。

幸好,我最亲爱的小毛羊看上去那么沉静,跟这一切乱七八糟都没有关系。

我只要和它一起混混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