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02/11

慕尼黑/断背山 (2006.2.8写完)

圣诞节虽然跟我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但是有个假放或者玩一下都是好的。所以,2005年12月24日周六晚上,ZYQ和JHK就跑到我家来,一起吃火锅,以庆祝伟人的诞生。传统火锅店的标准内容都有了,火锅、底料、调料和食物-----而且是很多很多的食物。简单地开心。但是我们战斗力不强,还有很多东西都没有动过,就到了极限了。结果第二天晚上,他们又跑到我这里继续吃火锅。而这天中午,据说ZYQ已经跑到Princeton去和他的狐朋狗友吃了一顿火锅了。各位在上海的人看到这里,恐怕会觉得我很土。吃火锅,也值得写?但是聪明人就会看出来,吃火锅本身很简单,但是连着吃火锅就不容易了。这么吃也没有厌,说明美国平时的伙食水平多么低下。第三天礼拜一,补休一天,我们总算有所创新,中午去Capital Grille吃了牛排后,再去看电影Munich《慕尼黑》。

我一直喜欢政治性比较强的电影。这部斯皮尔伯格的新片,讲1972年慕尼黑奥运会,以色列9名运动员被巴勒斯坦某组织挟为人质,最后全部丧生。然后,以色列的情报局就派出一帮特工按照名单逐个将当时参与这项恐怖活动的人暗杀。但是渐渐的,参与暗杀的以色列特工开始扪心自问这样做的意义。电影结束了,没有结论。拍得比较惊险,场面也逼真血腥。这个电影显然试图讨论中东问题。虽然以色列人被赋予更多的人性,并且会反思自己的行为,但是其中的巴勒斯坦人至少没有被描绘成一心只想杀人的恐怖分子。被认为当时参加恐怖活动的人不少已经退休了,以普通人的身份隐藏在欧洲等地,也有自己热爱的家庭。人类都是相通的,认为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如家园)的观点也是相同的,可惜资源有限,人心都有排他性,最后就是竭尽全力的争夺,无休无止。一个少年眼见自己的亲人被以色列特工杀死,这一幕显然是创伤和切身仇恨的来源。电影快结束的时候,就看见他正式成了武装组织的一员。

电影表现了人在个人和国家的层面上有多少自我矛盾的地方,又需要一个正义的借口使自己继续下去。在一定程度上,正义和非正义的手段或目的界限变得模糊了。电影里那个以色列女总理在布置暗杀任务的时候说,Every civilization finds it necessary to negotiate compromises with its own values。

巴勒斯坦人如果看了这个电影,肯定觉得它还是充满偏见的;但是凭心而论,作为犹太裔美国导演,斯皮尔伯格还是对表现问题的复杂性做出了一定的努力,虽然我觉得这个电影还可以再微妙一点。我以前看过讲波黑战争的《No Man’s Land》,也是共同的人性和战争中民族仇恨的冲突,最后以黑色幽默式悲剧收场,人物的描画略有stereotype,但是情节本身戏剧冲突更强(不同于《慕尼黑》的追杀)。它得了当年的奥斯卡最佳外语片,我强烈推荐。

但我大概是比较麻木的人,看完电影出来,走在傍晚清冽微冷的空气中,立刻就改变了心情,想着下一个节目了。但是他们却好像颇受影响,快乐的圣诞节看这个似乎不太应景,两人还继续讨论电影里的某些细节,而我根本就不试图仔细回忆并搞清楚了。我就是不愿为不必要的东西动脑筋。我节约自己的脑子,不求甚解。或者我只在写blog的时候才思考?
最近,穆斯林世界为丹麦报纸诬蔑先知的漫画震怒了,愤怒的火焰蔓延了全世界。我每天早上被新闻唤醒,听到抗议浪潮愈演愈烈,就一下子会很醒。丹麦挪威这种偏僻的小国闹出这种事情恐怕有点招架不住。美国讲究政治上正确,即使911之后,他们还强调说反对的是伊斯兰的恐怖分子,对于伊斯兰教依然是尊重的。但大家都知道,人的情绪、潜意识和说话是分不那么清楚的。据说这次丹麦漫画中显示默罕默德将一颗炸弹放在他的穆斯林缠头巾上,而伊斯兰教义禁止描绘先知默罕默德或安拉。漫画作家和刊登报纸至今还坚持着言论自由。我觉得这很幼稚,言论自由是好的,但这个世界上难道真有绝对的言论自由吗?为什么要去攻击人家宗教的至神呢? 难道他不知道宗教容忍和尊重吗?一些莫名其妙的欧洲小国自己日子过的很好,在世界政治上都没有什么分量,对国外也不甚了解,老是跟在美国英国后面(因为文化和意识形态相近,这样做好像最保险),听风就是雨的,然后谴责起其他国家和文明的时候,经常是Out of Context, 没头没脑,又十分起劲。我相信他们有些主张确实是出自其理想而非仅仅本国利益的考虑,而被批评对象则应该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但是他们那种居高临下(而且其实是站在人家肩上的,自己又没有什么资本)的态度令人抗拒。要达成一个目的,有许多手段;要说一句话,也有不同的说法,就要看当事人和具体情况了。
大部分国家和媒体都对漫画内容进行了批评。可是现在怒火已经成了暴力,无数的抗议,若干丹麦挪威大使馆等遭袭击焚烧,若干示威者有被警察打死。这不只是一幅漫画吧,多年来穆斯林世界的不满都一起爆发了,有些可能是源于内在价值的不兼容,而有些则是对西方以自己为标杆,又实行双重标准的不满,等等。有些有道理有些没道理;当然,什么是道理也很难讲。事情变丑了,这里媒体的关注就变了,推断那些穆斯林国家政府是否暗地纵容这一切。我同意暴力是错的,但是这里媒体实在太缺乏自省和自我批评的能力,总是关注着别人的错,并有各种阴谋的理论。
上街示威不是民主吗?巴勒斯坦民主选出了哈马斯政府?为什么民主一定要有西方喜闻乐见的结果才行?否则就是操纵的或者被误导的?
我很难不想到去年4月的抗日,虽然规模性质都不同。当时导火线比这漫画“官方”得多:是日本政府而非日本报纸漫画;反应也轻得多:很多人的示威和一点点暴力----最后也莫名其妙地不了了之。当时,这里的媒体就大谈这种民主的表现是中国政府操纵的,而对日本的罪过一笔带过,或者貌似中立地陈述事实(而其实就是粉饰)。

90年代,Huntington在《The Clash of Civilizations》认为人类世界冲突的最基本不再是意识形态或是经济原因造成的,最新趋势是文明之间的冲突。人类历史最先是王国之间的冲突,打来打去的。这种情况延续到了了一战结束,就成了意识形态之间的冲突,在冷战时期,就是两超级大国及其同盟所代表的意识形态之间的对峙。以上主要是西方世界的冲突,而随着冷战结束,政治舞台移植全球,中心内容成了西方文明和非西方文明之间的互动。这种说法以西方为中心,但仅仅以当前局势看看,好像颇有道理。

说不定,民不民主无所谓,什么主义也所谓,所谓意识形态还是比较摸不着的东西。现在他们觉得不舒服的就是中国人还有阿拉伯人跟他们不一样,出自不同的文明。我这里剽窃一点别人的高见:伊斯兰对于侮辱他们文明后作出的反应比较激烈,也可能是因为他们现在经济政治地位比较低,所以愈加敏感。当初基督教十字军东征,也很暴力,不晓得出于什么心态。世界四大文明古国:古巴比伦古埃及、古代中国古印度是世界文明最早的发源地,但后来在实力上都输给了现在的西方世界,而后者居然有时候还说要让这些地域的国家加入文明世界,真是没大没小。不过话说回来,历史虽然是宝贵的财富,但辉煌的过去显然不是现在牛的资本。经济还是要紧的。中国和印度现在在很多方面竞争力很强,让美国人很紧张,那些没能耐的家伙一样乱骂,不管中国和印度制度不同,唯一的区别就是他们骂的时候一口一个Communist China,那也就是说起来比较顺口而已。他们真是一点不懂与时俱进。

我扯远了。

《慕尼黑》电影后接下去的节目很应景,我们去看了柴科夫斯基的芭蕾舞剧《胡桃夹子》,我喜欢它的海报,大红的底色上,歪出来一个咬胡桃的木头兵,小胡子幽默地上翘着。它的音乐是听了很耳熟的,故事又是童话,有好多奇奇怪怪的东东都来跳舞,有趣又美好。美中不足的是,正因为是童话,一开头有不少小朋友也客串,那水平肯定是和专业的成人差很多的,我对小朋友的可爱无法充分欣赏,就不停地盼望他们快点退场,而他们的父母在台下或后台一定满怀激动热泪盈眶地看着自己的小孩,从中看到了光明美好的未来。最后,我终于如愿以偿。咳,看来我做人不太厚道。高雅以后,我们再去Chinatown吃夜宵。

之前10月1日国庆节的时候,我去看了一次《天鹅湖》芭蕾舞。布景和服装都很唯美。舞台上有一面昏暗的大镜子,演员们在舞台上跳舞,映在镜子里,造成似梦似幻的效果。柴科夫斯基的音乐从小时候开始就听得非常熟了。有些音乐和某些时间阶段和记忆还连在一起。我对天鹅湖故事本身没有什么感觉,但是这些音乐引起了我很深的忧郁,叹息失落的时光。而音乐总是能放大一个人的感觉和情绪的,于是我有点想哭,不过又没到哭得出来的程度。所以,我就边惊讶地开着回忆的小差边看芭蕾舞。

发现自己还真是个文化人。12月13日晚上,还去听了费城交响乐团演出亨德尔的清唱剧《弥赛亚》,因为圣诞节快要到了。第一部分耶稣诞生;第二部分耶稣为拯救人类,四处传播福音以及受难而被钉死于十字架上;第三部分则是耶稣显圣复活的故事和赞美诗。也算一场经历了。

12月30日周五晚上,算是庆祝ZYQ和JHK差不多同时的生日,我们很没原则地去Delaware河边一家日本餐馆庆祝。(算了算了,早就晚节不保了。)夜景不错,食物一般。接着我们就去看李安的电影Brokeback Mountain(《断背山》)。

电影一开始,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是扣人心弦的几个吉他音符和美丽的风景,天好像很蓝很蓝,还有很多很多的毛羊。两个孤独的牛仔在放羊的时候,某一夜突然从那种兄弟一样的友情突然变成了同志之爱。但这终究是很难被接受的事。他们分开后各自回乡结婚,有了自己的家庭。但几年以后他们又碰到了,在接下去十多年里,他们定期一同去山里钓鱼。最后,这个有点沉闷的电影结束得比较毒辣,让人觉得有点痛。这个电影好像是说,如果不讨论道德和世俗的束缚,这爱情是很长很真的。不过,他们迫于世俗压力,各自结婚,对他们的妻子来说真是一场彻底的悲剧,很不道德。欺骗和隐瞒最不好,得知真相更是令人绝望。这个电影拍得挺含蓄,大概纯粹是爱情电影。相比下来,我还是喜欢王家卫的《春光乍泄》,张国荣和梁朝伟。描写的不光光只是一段无可救药的爱情,还有一种流落异乡热闹中的孤寂,让我心有戚戚。

大概是吧,我相信某种同性之间也可以有真爱的。同性恋的成因也没有彻底搞清楚,有可能是先天的,如用左手的人;也可能是后天环境诱导出来的。有的人说这不符合自然规律,因为这样人类无法繁衍,所以不正常。我觉得这个说法不成立,因为自然规律并不仅仅是要一味繁衍,必也有另一体制限制它,比如自然选择,但我不是说同性恋是自然选择。逻辑地说,如果用左右手没有对错,同性恋和异性恋也没有对错。现在想想奇怪啊,为什么异性相吸?这是我们天生的还是后天被灌输的?为什么大部分人是异性恋呢?这个成因大概也没有搞清楚,也没有人去试图搞清楚吧。

现在我开始觉得什么是真理也值得怀疑。我喜欢从Bill Maher那里听来的一句话,Truth by Consensus。大家意见一致,这个一致也就成了真理的版本。就像民主,民意首先是可以政客和舆论引导的,而政客为了赢得公职,会去迎合这种民意。以前在学政治科学的博弈论的时候,讲到Agenda Setting,简单地说,就是在政客在竞选时,如果其目的就是要赢得竞选,而他提出的政纲是数轴上的一个点,左边是极左,右边是极右,而选民的偏好是在数轴上的某一段,在哪个点的政纲可以得到最多的票数是一种战略性的计算。在我看来,这样的政客就真是(被动的)政客,而所谓政治家则是可以先去左右民意的具有领导才能的人,他的Agenda Setting具有更多的主观能动性。就在写这个Blog的这个瞬间,我觉得自己是个怀疑论者,追究一下,任何事都是不可知,没有绝对的了解。我们还那么坚持自己的立场干什么?一切好像都是错误的印象。

ZYQ和JHK的自我意识很强,看《断背山》时坚决不肯坐在一起,要我坐在中间以避嫌,电影散场以后,也不肯并排走。其实谁认识他们?谁又在乎呢?弗洛伊德说人从小就开始做白日梦,作家的创作有一定程度是就是这个白日梦的继续,对于其中的角色往往有代入的成分。作为艺术作品的接收者观众,多半也自觉不自觉地有了代入。好像男生对这个题材接受度比女生低,可能还是大男人主义在作怪。所以在看这个电影的时候就,这两位男生就感到有点不舒服,不过忍一忍就好了。而我对男主角不会有代入的感觉,再加上电影都没拍什么,所以觉得没有问题,还觉得其中一位比较帅,呵呵。他们不承认我的分析有道理,但我是老大,他们任何辩解都是徒劳。

这次主要是围绕两个电影,还有一堆添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