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02/27

Young and Restless in Shanghai (2009.2.26)

1月2日,当Jun和我从寒风萧瑟的莫干山路50号(M50)逛回来,Qin在必胜客问我们是否想看冰球时,我的第一反应是一粒冰做的球、冰雕艺术之类的。然后反应过来,原来是Ice Hockey,没想到能在上海看!

这一暴力运动,让我期待了整整两个礼拜。以前在New Haven鲸鱼般的冰球馆也看过,队员们高速撞墙的声响,惊天动地,让我这样嗜血的看客很过瘾。而在夜晚的校车,司机甚至不愿让扛着球杆的本科生上车,因为球杆可以是凶猛的武器。

终于等到1月17日星期六,这帮前外文系的人在徐家汇天主教堂前集合,就此冲向松江大学城。但是,怎么走?突然意识到,我们没有路线地图。Jing同学只管开车,不管带路。我本来每次出行都认真做好准备,但之前工作上一件墨菲定律般的事儿折磨了我好几天,周五下午得知的一个变故更让我神思恍惚,我居然将准备工作忘得一干二净。于是,我们只能按照丁丁地图发出的短信文字指示行路,看来挺靠谱 ---- 直到我们发现自己充满疑惑地偏离了大学城方向指示牌,开到松江古镇方塔下。

没办法,还得问人。好在后来邂逅一开车的小帅哥,很尖头鳗(Gentleman 哈哈)地主动在前引路,我们跟着开就好了。Oh Yeah! 一路上的搜索和推理终于可以告一段落,痴头怪脑的我们顺利到达上海大学生国际冰球馆。

我们还在馆前晃悠时,工作人员招手叫我们进去,说不要票啦。大概是因为观众太少,人气更重要。比赛正要开始,冰球队员并排着注视国旗冉冉升起,个个高大魁梧,比赛服和头盔使他们看上去像变形金刚,好帅。

这是亚洲冰球联赛。本次比赛双方是中国鲨鱼队(后来google得知与美国San Jose Sharks有关)和日本王子制纸队。年轻的中国队技不如人,最后0:3告负,但是冰上的速度和激烈还是让看台上寒冷的我们看得很带劲。如果我滑冰这么熟练就爽啦。坐在我们前面的老外一家,大概认识中国队的外援或教练,加油助威比场上任何中国人都起劲。全家看比赛,是美式生活的重要部分。他们为此做了充分准备,带来了很多很多食物,包括Pizza和整整一热水瓶的Hot Chocolate,它的香味让我心猿意马。幸好晚上我们的胃口在85 C咖啡馆和豆捞坊获得了满足。

你看,我写吃喝玩乐,总是花很多笔墨写前去的过程,或者胡乱联想评论一番,而活动本身,则没什么可写。生活就是这样,是从A到B的过程。

就像一开头提到的的M50 之行:Jun和我出了上海火车站地铁站,就没了方向。打出来的地图看不懂,指路的人互相矛盾。灵机一动,我们就屹立在马路上研究blackberry上的China Google Maps。它还是很神奇的,My Location功能让我们知道自己的大致位置,从而按图索骥地找到了苏州河旁旧厂房改成的艺术园区。这让我们很有快感,超过访问M50本身。现在上海有很多这种地方,第一次看见时觉得很有意思,多了就千篇一律,包括它们所展示的现代艺术,缺乏灵感和生气。那天,大概艺术家们回家过年了还没来上班,人气寥寥,更让这里有一种想要热闹却热闹不起来的尴尬荒凉。有些艺术还是很蛮灵的,但给我们留下更深印象的是园区门口那家Traveled Cafe,很温暖,加菲猫杯子装的热巧克力很香甜。必胜客之后,一伙人去了淮海路上的Windows Bar。身处经济危机中,就该去这种便宜简单的地方借酒浇愁。

其实我们多多少少还有点知识分子。去年11月29日星期六我们的主打活动是去一个奇怪的地方看一个记录片,但前后有更丰富的活动点缀。吴江路是永远错不了的集合地点,好吃而交通方便。Yiyi正好回国省亲,中午几个人就会聚在王家沙 。紧接着第二顿是西北郎烤串儿。Yiyi显然不懂春宵一刻值千金的道理,于此时抛弃了我们,怨声载道地去为美国没吃没喝的人采购南货了(她应该学会说不!)。Jun 和我在长长的队伍中继续等待火上炙烤的美味。早上起来脑子大概被门夹过了吧,两人居然没有量的概念,好在TYQ 和WYL及时赶到,帮忙一起解决掉了这五六十串东西。然后我也当一回女生,跟着姑娘们逛店。大家在我的强力推荐下喝了圣诞节版的咖啡后,再去威海路一小弄堂里的独立影院。

这个小弄堂真是妖,原来的住家和厂房混合,现在正处于变成art studio的过程中。天黑了,昏暗的灯光白森森,墙上的涂鸦很诡异。我们要找的门牌号突然又跳掉了。好不容易找到了放映室,却吓了一跳。里面人头济济,已经坐满了长凳和折叠椅,后来有些人还不得不坐在小时候体育课用的那种军绿色垫子上。我居然还看见了Helen Siu老师,以前上过她文化人类学的课。赶紧跟她打了招呼,她就是笑 ――我怀疑她已经忘了我的名字,嘿嘿。

这天放的纪录片是Sue Williams的Young and Restless in China,记录了9位年轻人四年来的生活道路,民工、海归、农民、律师、广告人士和北京一Hip-hop的小青年等 ,在社会快速发生变革的时候,如何认清并企图实现自我。我特讨厌看所谓海归的故事,他们总是一副牛哄哄的样子,回国一定是要创业,目标简单得毫无悬念,就是要成功嘛。民工和农民则淳朴而努力,而那些专业人士的无趣和不自知的伪装则让人厌倦,我还是最喜欢看Hiphop的小北京。放映结束后,导演回答观众问题,观众里有年轻人、四五十岁的女愤青、秃顶留一圈长发的男人、老外等等,反正看着挺奇怪。总之,我最烦那种提问的家伙,先是罗里罗嗦套话恭维,再是滔滔不绝发表自己的看法,根本就不是提问嘛!同志们,发言要简炼!以前也看过她的China in the Red和讨论会,她的视点总的来说还是比较客观的。我至少喜欢这电影的名字。

巧遇以前Yale校友(其实就是他们通知我来的),电影后就一起去喝夜咖啡。同学和同学的同学,熟和不太熟的人,聊东聊西,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快就会谈起爱情这个话题,没有结论得有点cynical。费城候机厅有个印第安木头人,滑稽地手举一块木牌,“Waiting Is Part of It.” 在飞机总是晚点的机场,我猜这是请旅客息怒的有趣小手段。Waiting is part of it ---- 这句话饶有兴味,爱情折磨人,人还真有点贱。

吃喝玩乐流水帐先写到这里,未完待续。上几次的blog 比较严肃,自觉有点沉重,所以今天变一下。不论如何,老大还是厚颜地自觉Young and Restless。有个有文化的人告诉我,这叫赤子之心,嘻嘻。

2009/02/11

读《与耶稣猎鹿》(2009.2.11)

 


去年11月去废城的时候,与老板闲聊读书和美国大选的话题。他幽默而坦白,聪明而博学,借我一本书 Deer Hunting with Jesus,最近终于将它看完了。


 


与耶稣猎鹿 ---- 副标题是Dispatches from American Class War 美国的阶级战争快报。


 


阶级战争或阶级斗争,在曾经将它搞得如火如荼的中国,已经不太有人提起。中学大学的教科书令我们觉得阶级两字听上去带着剥削压迫与被剥削压迫的污迹。而剥削和压迫现在显然是不存在的,一切都只是人民内部矛盾……那么在美国呢?这本书揭示分析了当地的阶级战争,特别是美国穷困而愚昧的Working Class 的窘境。


 


这让我看到了美国生活的另一面。之前的生活只令我看到了一面,东岸和西岸的常青藤学校和银行 --- 与之相对的则是贫民区(大多为黑人)与无家可归者。后者横七竖八地躺倒在路边或地铁出风口;富有些清醒些的,推着一购物车的破烂,即全部家当。有时候,在Yale 人人可进的图书馆,你可以听见在此取暖的无家可归者的呼噜声。我们被告知,他们其实是可以去收容所住并获取食物的,但是他们过不惯那里的严格生活。如果给了他们钱,他们只会拿去酗酒和买毒品。之所以走到这一步,并不仅仅因为失业贫穷。


 


而此书讨论则是另一群人,所谓working class,特别是其中的乡下人(所谓 redneck红脖子),也就是社会和经济地位都很低的白人。2004年大选民主党失败,提出了这样一个问题,working class的利益其实是与共和党所代表的利益相抵触,为什么他们还投布什的票,并且还偏偏是他的选举基础呢?自由主义者(民主党人)纷纷对之反思、辩论,但就是没有亲自去真正认识一下这样的working class:这群勤去教堂、打猎钓鱼、喝Bud-light 啤酒的乡下人,在地图找不到也懒得找伊拉克或法国,况且他们多半就没有地图册。他们要么喝着罐装啤酒看椭圆跑道上的赛车,要么听着牧师用圣经诠释一切,从生物学到棒球规则,因为圣经是放之四海而皆准、颠扑不破的真理。


 


弗吉尼亚Winchester就是这样一个典型小城镇,作者Joe Bageant出身于此但选择了离开从事记者生涯。30 年后作者回乡观察到了自己家、邻居和社区是如何被那些左倾人士所疾呼反对的力量搞得每况愈下,而他们自己却依然坚决拥护着这些力量,在投票站投下了重要一票。此书语言犀利幽默,不敬而愤怒。想来可以是Bill Maher Real Time的座上客,尽管同样讨厌布什的后者一直缺乏同情心地嘲笑着选了布什上台的红脖子们。


 


Winchester 的主要雇主是灯泡厂、塑料制品厂、Walmart Home Depot。大家的工作多半是装配工、收银员--- 低工资的工作。而其北部,更是一个穷地方,2/5的人没有高中毕业,50岁以上的人大多有严重健康问题,信用记录很差。逃避这种生活的出路有三条:酒精、耶稣和暴食。这就是常被忽略的working class 中最穷的一层,思想保守、政治上被误导、对自己的苦难却还充满了爱国主义 ---- 他们以为自己就是中产阶级。


 


作者描写了与他们的闲聊和处境。他们的愚蠢让人吃惊,他们的老实困苦让人觉得可怜,他们的不自知最为可悲。就像一个恶性循环:对知识和智慧没有兴趣、对外面的世界却相当好战。他们明明身受华尔街和华盛顿的压迫,却觉得自己要为自己的苦难负责,不埋怨别人,因为这是负起个人责任的美德表现。一句话,他们天真地完全相信了所在制度的美好公平,这也是爱国的表现。这样的态度从小就灌输了进去,而烟雾般歪曲事实的保守派的谈话广播,是他们继续获取信息的唯一来源。对于不习惯思考的脑袋,这也就是他们的态度:民主党/自由主义者支持堕胎!支持堕胎的医生都吃小孩!


                                                 


这本书是20076月出版的,如今读到买房子的这一段 ----- 清楚地看到次贷危机的发生并不该是个Surprise,人家老早就看到了这个系统要爆掉。---- 我现在回想起来,老板把书给我的时候也提到了这一点。穷人轻易地搞到了信用卡,用微薄的小时工资支持自己的消费,支付巨高的利息。布什在9-11后号召人民多多消费,作为爱国行为的表现。既然拥有自己的家是美国梦,穷人也按揭买自己买不起的房子。这一套要继续下去就是要不断扩张,但总有结束的时候。穷人买的预制板房子,几十年就坏。所以穷人一辈子辛苦付了高利买的房子最后可能一文不值,而且在死之前就坏了。至于房子所在的地皮,本来就是一块烂地方。


 


美国宗教最虔诚的人集中于低收入低教育程度的阶层。(当然,我国某些白领还觉得信基督教很小资从而就有了这个信仰,蠢。) Winchester, 教育程度很低。或者很多人读的也是圣经学校,严格按照圣经教义解释世界 ---- 这也是布什的教育经费的重要去向之一。一切都是上帝赐予,所以大家对死胡同工作、低廉的小时工资、可被任意解雇的生活还是很感激。狂热的福音派积极地发展信徒,大家相信着世界末日的到来,信徒将被拯救,非信徒将被永远折磨。在这里,对着被捆绑的不上进青年高声诵读圣经驱魔是一个有效的拯救办法。有些人最终的梦想就是建立基于圣经的法律。至于伊拉克战争,确实就被视为一场圣战。


 


习惯打猎的这个地方,拥有枪枝是传统的一部分。早在殖民地时代,来自欧洲的移民将打猎和基督教新教原教旨主义紧紧联系在一起。所以,旨在限制犯罪主张枪枝管理的自由主义者在这里没有市场。


 


2005年因美军在伊拉克虐囚丑闻照片流出而出名的女兵Lynddie England家乡不远,也是类似性质。她没读过什么书,想着参军以后就有钱可以读大学,就参了军。之后,听说女兵在军队里最好都有个靠山,她就搭上了一军官。这个老变态的家伙,喜欢叫她虐待囚犯,然后拍照留念。后来人家采访她,她说,她也觉得这个不对劲儿,但她只想讨好他。


 


而年纪大了的病人不得不进养老院,因为子女是没有精力和财力来负担的。某种情况下,在老人年龄未到的情况下,只能和医疗制度所支持的养老院谈好,以老年痴呆症收进去,这倒是可以的。最后,老人每次都哭着对来探望的子女说,带我回去,我不是老年痴呆症。于是,每次探望都是伤心而无可奈何的痛苦经历,于是探望的次数越来越少。


 


于此同时,作者也指出了,自由主义的精英,对这一阶层都没有看到,更不用说了解和动员了,所以在政治上无法获取他们的理解和支持。


 


我以前经常对美国老百姓居然那么无知愚蠢难以理解。这本书看下来,对这一现象的原因有了理解。这不全是他们自己的错。他们的不幸与他们的愚蠢是因果循环,也是值得同情的。当然这也是相对的,别的许多国家的老百姓还要远远不幸得多…….


 


再一次觉得,洗脑是世界上最有效的工具,而教育是解决人类困境的根本办法。不受教育,根本就无法脱离穷困受欺的环境。当上帝和剥削你的阶级不需要你有这个启示的话(否则谁来相信/谁来干粗活?),必须自己要有这个vision去做这个努力。这个,不论是在美国,还是中国,都是一样的。


 


所谓众生平等,只是理论而已。出身的不同,早已决定了很多事情。我们这些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人需要看到,如果认为自己是有那么点成功或幸福的,这显然不全是因为自己有才而已,首先是自己一开始就运气比较好而已。


 


鲁迅很多年前的领悟和铁屋子比喻都还是成立的。所以,在自度的同时,如果能帮别人脱离愚钝状态,是一件大好事。

2009/02/03

纪念牛人(2009.2.3)

去年的平安夜,有两个名人死掉了。


 


一个是Harold Pinter,另一个是Samuel Huntington


 


Harold Pinter (品特) 是英国的剧作家。2005年他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时候,我也一阵高兴: 总算这个作家我是本来就知道并读过其作品的,呵呵。这种感觉就好象在Bill MaherReal Time里看到《第五屠宰场》的Kurt Vonnegut大骂布什一样 ---- 嘿嘿,这个人我认识!


 


Pinter的获奖原因:  "in his plays uncovers the precipice under everyday prattle and forces entry into oppression's closed rooms" 他的戏剧揭示了日常絮谈中的危机、强行打开了了压迫的封闭房间)。确实如此。在复旦的戏剧课或是现代主义文学课,我们读了PinterThe Birthday Party The Caretaker期末考试还演了一段。荒诞剧,语言给人一种压迫感。本来就不是要说清一个故事,而是揭示一种人类的处境。上次《看戏》已经说过了。


 


Samuel Huntington 是在国际关系理论课上读到的。这位出自YaleHarvard学者于1993年在Foreign Affairs发表The Clash of Civilizations 《文明的冲突》。当时有人认为人权、自由民主和资本主义自由市场经济将是后冷战时代意识形态之唯一选择,历史由此而终结( 福山 End of History and the Last Man1992) Huntington则提出,后冷战的新世界中,冲突的根源将不再是意识形态或经济上的冲突,而是文明和宗教上的冲突。他甚至令人心悸地预言了西方世界与伊斯兰世界的冲突将是21世纪早期最血腥的。从2001年的9-11事件到2008年的孟买爆炸案以及没完没了的巴以冲突及背后的世界,无不说明了他的有理。Huntington还认为,那种认为西方价值和政治系统乃普世价值的看法是天真幼稚的,将之强加于别种文明只会愈加对立。美国打下伊拉克后,在伊拉克进行着的内战和以选举为标志的民主进程似乎就是一场巨大的实验,验证Huntington或福山理论的适用性。


 


不过,我个人觉得他对Sinic Civilization 中华文明(包括受其文明影响的周边国家)的解读还不够。他认为中华文明因其快速经济增长,必将寻求世界秩序中更加重要的地位,对西方文明造成威胁,并且是伊斯兰文明的潜在盟友。可是看看现在,因为全球化,2008年的经济危机让中国和西方世界不可分割,虽有互相指责,但是谁也不敢破罐破摔。(这让我想到,因为威慑作用,核武器的存在使世界反而更和平的说法)。从中国来讲,我觉得还是经济的因素 (which translates to 稳定和谐” ) 超过所谓中华文明的因素。等到这次的危机尘埃落定,或许可以事后诸葛亮的身份回顾一下。


 


想起我的老师William Odom。他在2008530日心脏病突发逝世了。他以前是里根时代美国国家安全局(National Security Agency) 的头儿,也为卡特总统服务过。此位苏联专家是个鹰派,为我们上美国国家安全政策这门课。这个老头儿,说话果断而直接,似乎他轻笑着说一声“cut”,眼光在圆镜片后狡黠一闪,并附带一个小动作,敌军就应声覆灭。他又是军中的学者,脑子清楚,看法客观。师道亦极佳,会在email里与我认真讨论Intellectual Doubt Pursuit。如果一定要列举对我影响最大的人的话,他就是其中一个。可是没想到,他突然走了……


 


看了朋友推荐的记录片《Encounters at the End of the World》,除了Pink Floyd音响一般的海豹声、离群乱走的企鹅、奇特美好的冰下景象外,它记录了一群驻扎在南极洲的怪人:长着奇怪双手有印第安皇室血统的管子工、旅行成瘾者和冒险狂、生物学家、物理学家,地质学家、还有研究消亡语言的语言学博士生。他们都是有梦的人,并追求着这些梦。


 


这让我在无梦可做的上海,怀念学校的日子。除了像Odom 这样不但传授学业还潜移默化教做人的老师外,在讲座还能见到各路人马,比如各国领导人、政治活动家、北朝鲜叛逃者、科学家与文人,变态的电影人;甚至同学中怪人也不少......


 


但为什么现在,四周充斥着说话笑声假得令人浑身起疙瘩、整日遵循算命先生指导或忙着装修房子、瘌痢头儿子自家香地把小孩照片发给全世界、满脑子想发财而口气比本事大十倍、对别人的奖金瞎起劲、自以为品味高尚其实很傻X的人呢?看那些人一眼,我就感到疲惫,我甚至想避免寒暄或同坐电梯。在他们聒噪时,我始终有冲动站起来请他们F  off。我是安静的圈外人,所以我沉默。


 


难道生活的趋势必然是江河日下、越来越恶俗吗?或者浮躁庸俗是一个急功近利的时代特征,我碰巧落在了这个陌生又熟悉的上海,而其实在哪里都是一样的?或者只是我最近埋在书堆里变得神经兮兮?


 


无论如何,我最后做一次努力,把偏离的主题拉回。我只是想纪念几个牛人而已。


 


 

2009/02/01

红鬃烈马和帝企鹅 (2009.2.1)

昨天下午又去天蟾舞台看了个京戏《红鬃烈马》,上海京剧院的。

这是一出传统剧,舞台陈设非常简单,几乎只有一桌二椅,也没有什么灯光变换机关布景的。有时候只有两个人在上面唱。幸好旦角的戏服还是很好看的!观众也很传统:“座儿”时不时叫好,就好像电影里旧时的戏园子,有意思。

而这个故事嘛,是非常非常封建的!

第一折《三击掌》:王允丞相女儿王宝钏抛绣球,投中叫花子薛平贵。王允嫌贫爱富,命女儿退婚,宝钏不从,父女反目,击掌起誓,永不相见,不然就把眼睛挖出来。宝钏离府进窑,与平贵成婚。

如果说包办婚姻还有那么点儿靠谱的话,投绣球定终生,就完全像《蝙蝠侠黑暗骑士》里的Joker 那样,Leave it to chance! 当然,这里除了偶然以外,靠的是小姐的臂力和准头。不过呢,王宝钏小姐还是绝对地诚信,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投到谁就是谁了,绝不食言,即使是和父亲决裂。

第二折《投军别窑》:薛平贵因降伏红鬃烈马,受封为后军都督。王允参奏,将平贵降为“先行”,迫其远征西凉。平贵只好与宝钏忍痛分别,宝钏留在寒窑度日。

薛平贵刚刚由叫花子变成官,立马儿被派往边疆打仗。出发之前,和王宝钏道别。王问他以后自己一个人怎么过,薛反反复复说留下干柴十担,老米八斗(听上去就很少)。王说,如果不够呢?薛说,那你就回丞相府吧!这真让人恼火,王宝钏都为你跟父亲决裂了,现在你又让人回去,多没尊严啊。---- 既然不肯回去,薛就让王替寒窑周围人家打打零工度日,等他回来。我妈不平地评论道,打仗不发工资的吗?而我觉得,虽是出于无奈,这个男人一没办法二没情谊,很不上路!尽管如此,这一折演唱做工还是挺激情的,不错。

在没有演出的几折里,故事其实还有发展。打了第一杖,薛平贵就被敌人西凉国抓了过去,并被招作代战公主的驸马了。

第三折《武家坡》:十八年后,平贵归国,与宝钏相逢于武家坡前而不敢冒认。平贵试探宝钏是否生变。宝钏疑其不怀好意,设计逃走。平贵知其贞节,赶至窑前讲明真相,夫妻相认。

这一折,令人好生恼火。平贵得知面前挖菜大嫂正是宝钏,还不马上认。“想我平贵离家一十八载,不知她节操如何,不免调戏她一番。她若贞节,与她相会,她若失节,将她一刀两断,回转西凉,也好见我那代战公主也。” 人家丞相女儿抛弃了荣华富贵,苦苦等你这么久,你自己娶了别人,居然还好意思考验她的贞洁。可恶的双重标准。显然,王宝钏通过了测试。不过雷人的是,当她得知他当了个外国国王,居然跪下来讨封号,并自愿当偏房。

第四折《大登殿》:长安攻破,平贵自立为帝。欲斩王允,宝钏求情,赦免。后分封宝钏、代战为东、西宫,再拜请宝钏之母共享安乐。

典型的大团圆结局。叫花子最后当了皇帝,贞节的妻子最后也做了皇后,与掌握兵权的代战公主如同姐妹,共侍一夫。讲起来,薛也算是带着番邦打回来的,在狭隘的意义上,也算是汉奸一个。当然,何谓中国,从元代开始,就不是个绝对的概念了。打来打去,就是改朝换代而已。

皆大欢喜的结局和丝毫不觉委屈的王宝钏,让薛平贵就这样混过去了。多么不真实的情节,多么呆板的人物啊。王宝钏为了爱情/诚信抛弃荣华富贵,结果也没有能和所爱的人在一起,只是傻等而已。最后总算团圆,重享富贵分享老公,折腾了这么久,最多只是回到了原点。这是一个很烂的爱情故事。这个故事居然还有原型,就在西安城外武家坡,还有个寒窑遗址呢。更糟的是,据说团圆后18天,她就死了,死因不明。

突然想起最近看的纪录片March of the Penguins (中文译作《帝企鹅日记》)。因为懒惰,我非常失策地在三更半夜电视上看了中文配音版。镜头拍得非常美丽,但中文配音是如此单调无趣又矫揉造作,我时不时有点恼火地堕入半梦半醒的状态。但是,我还是惊诧于这些企鹅艰苦漫长的远征。深秋,帝企鹅排着长长的队离开海边,走上20天,前往内陆荒芜的某处,那儿什么都没有,包括天敌。在那里它们一夫一妻式地交配。母企鹅生完蛋后,就原路返回到海边觅食。公企鹅就留在原地孵蛋,蛋放在两个脚上毛茸茸的肚子下面。这几个月里,公企鹅似乎就是在冰天雪地里呆立原处,没吃没喝。4个月过去了,母企鹅带着食物长途跋涉回来了。这时候小企鹅已经孵出来了。如果她们再晚点回来,闹饥荒的公企鹅与小企鹅就要撑不住了。接着,母企鹅留下,饿扁了的公企鹅再跋涉去海边觅食。这样反复若干次,直到小企鹅长大。整个过程中,掉队的、经受不了严寒饥饿的、动作迟缓被大鸟抓到的企鹅最后都会死掉。自然是残酷的,只有强壮的才能活下来,优胜劣汰就这样改善了物种了。

很难不想到智能设计(Intelligent Design)与达尔文主义的争吵。繁衍后代这么辛苦而低效,实在也不像什么高深智慧的设计杰作。但企鹅的脑子一定很小吧,他们又怎么能协调实施这样复杂而默契的集体行动?随便生生就是一窝的阿猫阿狗,比起企鹅来,真是轻松幸福。

努力与成果比例失调的案例,比比皆是。比如说,王宝钏和帝企鹅。但是王宝钏更加可怜,因为她具有高等的人类智慧,但是夫为妻纲的思想把她变成愚昧的悲剧;企鹅么,则是没办法,生就这样了。

黄山脚下的西递宏村樘越虽然景色优美,但总让我感觉异样。高墙是为了压抑,牌坊是为了洗脑。一切的生物里头,善良美好的极致固然是人,最可怕最恶劣的也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