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下午又去天蟾舞台看了个京戏《红鬃烈马》,上海京剧院的。
这是一出传统剧,舞台陈设非常简单,几乎只有一桌二椅,也没有什么灯光变换机关布景的。有时候只有两个人在上面唱。幸好旦角的戏服还是很好看的!观众也很传统:“座儿”时不时叫好,就好像电影里旧时的戏园子,有意思。
而这个故事嘛,是非常非常封建的!
第一折《三击掌》:王允丞相女儿王宝钏抛绣球,投中叫花子薛平贵。王允嫌贫爱富,命女儿退婚,宝钏不从,父女反目,击掌起誓,永不相见,不然就把眼睛挖出来。宝钏离府进窑,与平贵成婚。
如果说包办婚姻还有那么点儿靠谱的话,投绣球定终生,就完全像《蝙蝠侠黑暗骑士》里的Joker 那样,Leave it to chance! 当然,这里除了偶然以外,靠的是小姐的臂力和准头。不过呢,王宝钏小姐还是绝对地诚信,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投到谁就是谁了,绝不食言,即使是和父亲决裂。
第二折《投军别窑》:薛平贵因降伏红鬃烈马,受封为后军都督。王允参奏,将平贵降为“先行”,迫其远征西凉。平贵只好与宝钏忍痛分别,宝钏留在寒窑度日。
薛平贵刚刚由叫花子变成官,立马儿被派往边疆打仗。出发之前,和王宝钏道别。王问他以后自己一个人怎么过,薛反反复复说留下干柴十担,老米八斗(听上去就很少)。王说,如果不够呢?薛说,那你就回丞相府吧!这真让人恼火,王宝钏都为你跟父亲决裂了,现在你又让人回去,多没尊严啊。---- 既然不肯回去,薛就让王替寒窑周围人家打打零工度日,等他回来。我妈不平地评论道,打仗不发工资的吗?而我觉得,虽是出于无奈,这个男人一没办法二没情谊,很不上路!尽管如此,这一折演唱做工还是挺激情的,不错。
在没有演出的几折里,故事其实还有发展。打了第一杖,薛平贵就被敌人西凉国抓了过去,并被招作代战公主的驸马了。
第三折《武家坡》:十八年后,平贵归国,与宝钏相逢于武家坡前而不敢冒认。平贵试探宝钏是否生变。宝钏疑其不怀好意,设计逃走。平贵知其贞节,赶至窑前讲明真相,夫妻相认。
这一折,令人好生恼火。平贵得知面前挖菜大嫂正是宝钏,还不马上认。“想我平贵离家一十八载,不知她节操如何,不免调戏她一番。她若贞节,与她相会,她若失节,将她一刀两断,回转西凉,也好见我那代战公主也。” 人家丞相女儿抛弃了荣华富贵,苦苦等你这么久,你自己娶了别人,居然还好意思考验她的贞洁。可恶的双重标准。显然,王宝钏通过了测试。不过雷人的是,当她得知他当了个外国国王,居然跪下来讨封号,并自愿当偏房。
第四折《大登殿》:长安攻破,平贵自立为帝。欲斩王允,宝钏求情,赦免。后分封宝钏、代战为东、西宫,再拜请宝钏之母共享安乐。
典型的大团圆结局。叫花子最后当了皇帝,贞节的妻子最后也做了皇后,与掌握兵权的代战公主如同姐妹,共侍一夫。讲起来,薛也算是带着番邦打回来的,在狭隘的意义上,也算是汉奸一个。当然,何谓中国,从元代开始,就不是个绝对的概念了。打来打去,就是改朝换代而已。
皆大欢喜的结局和丝毫不觉委屈的王宝钏,让薛平贵就这样混过去了。多么不真实的情节,多么呆板的人物啊。王宝钏为了爱情/诚信抛弃荣华富贵,结果也没有能和所爱的人在一起,只是傻等而已。最后总算团圆,重享富贵分享老公,折腾了这么久,最多只是回到了原点。这是一个很烂的爱情故事。这个故事居然还有原型,就在西安城外武家坡,还有个寒窑遗址呢。更糟的是,据说团圆后18天,她就死了,死因不明。
突然想起最近看的纪录片March of the Penguins (中文译作《帝企鹅日记》)。因为懒惰,我非常失策地在三更半夜电视上看了中文配音版。镜头拍得非常美丽,但中文配音是如此单调无趣又矫揉造作,我时不时有点恼火地堕入半梦半醒的状态。但是,我还是惊诧于这些企鹅艰苦漫长的远征。深秋,帝企鹅排着长长的队离开海边,走上20天,前往内陆荒芜的某处,那儿什么都没有,包括天敌。在那里它们一夫一妻式地交配。母企鹅生完蛋后,就原路返回到海边觅食。公企鹅就留在原地孵蛋,蛋放在两个脚上毛茸茸的肚子下面。这几个月里,公企鹅似乎就是在冰天雪地里呆立原处,没吃没喝。4个月过去了,母企鹅带着食物长途跋涉回来了。这时候小企鹅已经孵出来了。如果她们再晚点回来,闹饥荒的公企鹅与小企鹅就要撑不住了。接着,母企鹅留下,饿扁了的公企鹅再跋涉去海边觅食。这样反复若干次,直到小企鹅长大。整个过程中,掉队的、经受不了严寒饥饿的、动作迟缓被大鸟抓到的企鹅最后都会死掉。自然是残酷的,只有强壮的才能活下来,优胜劣汰就这样改善了物种了。
很难不想到智能设计(Intelligent Design)与达尔文主义的争吵。繁衍后代这么辛苦而低效,实在也不像什么高深智慧的设计杰作。但企鹅的脑子一定很小吧,他们又怎么能协调实施这样复杂而默契的集体行动?随便生生就是一窝的阿猫阿狗,比起企鹅来,真是轻松幸福。
努力与成果比例失调的案例,比比皆是。比如说,王宝钏和帝企鹅。但是王宝钏更加可怜,因为她具有高等的人类智慧,但是夫为妻纲的思想把她变成愚昧的悲剧;企鹅么,则是没办法,生就这样了。
黄山脚下的西递宏村樘越虽然景色优美,但总让我感觉异样。高墙是为了压抑,牌坊是为了洗脑。一切的生物里头,善良美好的极致固然是人,最可怕最恶劣的也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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