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09/30

我爱草蜢 / 中秋快乐 (2009.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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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riginally uploaded by Huan!

上次说我梦见草蜢了,埋下了一个伏笔。我显然没有忘记。

倘若有人不知,插播一条背景资料:草蜢乃香港三人唱歌组合,最初是梅艳芳“伯乐”了他们,1988年推出第一张专辑,唱了很多年了。曲风多变,很跳舞。差不多同时代的有摇滚的Beyond和另类的达明一派。

梦见草蜢是有现实基础的。老早就听说他们8月29日来上海开演唱会了,但由于这个社会瞬息万变,我又随波逐流,常常不确定自己两个礼拜以后人在哪里,所以迟迟没买票。

眼看日期将近,并确知自己在沪,票似乎还有的是,我就开始寻找同伙。可惜啊,正值暑假,很多人都不在,剩下的人里头喜欢草蜢的也不多;脆弱的我又最害怕被拒绝,也不好意思多问。正当绝望之时,伟大友人Indra 从香港来email,说她要来上海出差。

在我所有的朋友中间,精力最旺盛兴趣最广泛的是她。在New Haven时代,我老是去奇形怪状的讲座、音乐会和电影放映,如果要拉个人同去同去, 把宝押在她身上就有最高的胜算。

这真是天意。我说你周末住我家的交换条件就是陪我去看草蜢演唱会,她就从了。就这样,一个香港人,从香港飞来上海,看香港乐队的演唱会。那个周六下午,我们先去革命根据地吴江路王家沙吃了一顿,然后就上了前往万体馆的地铁。一出站,堵在闸机附近的黄牛们就说票子要伐,而我装傻地从他们的报价和急吼吼的态度了解了行情。说起来真不好意思,我们很便宜地在万体馆外买票进场了。Indra同学大长见识,这都是local knowledge啊。

音乐会由一曲动听的You Are Everything 开场,我终于看到草蜢的活人了,好开心啊!2004年我首次去香港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我会不会在街头偶遇草蜢和黄耀明呢?结果这些看live的愿望都在上海实现了。2007年圣诞节看到了黄耀明,这次是草蜢。

初中时候联欢会,隔壁班Andy 等人表演,唱的就是《岁月燃烧》, 从此我知道了草蜢并变成了粉丝。氧气充足,岁月确实燃烧得很快。今年五一,若干初中死党心血来潮地在我家聚会。虽然有几位这么多年都没见过,一碰到还是像以前一样叽叽喳喳,种种搞笑回忆山洪暴发。这些回忆么,也是包括以前我们各自喜欢谁的。初中的小女生么,最先喜欢的总归是男歌手。他们说我比较厉害,一记头就喜欢三个,哈哈,但他们声音确实很sexy啊。

草蜢所有的歌,我基本都听过。这晚的演唱会,快慢相见,时而令人热血沸腾,时而令人心神荡漾。那些动听的慢歌,提醒了记性不佳的我一些往事,温暖或灰色。唯一不足的是,他们有些歌挑的是国语版唱,而当初我们听得耳熟的是粤语版,有点别扭。

这晚的嘉宾其实是张国荣,这一出乎意料的环节,让人激动又难过。草蜢串烧式地唱了无数首张国荣的歌作为致敬,而大屏幕则播放着他的MV。那时候,张国荣是多么年轻啊,一脸无所谓的样子,让人想到他的《阿飞正传》。不过那时候的衣服也蛮土的,嘿嘿。

听黄金的90年代老歌就是爽,差不多可以跟着唱,唱得又多是快歌,全场沸腾了,毛羊居然有点哭了。这么多年都过去了,陪伴我们成长的香港歌坛死了这么多人,所谓“无常”。

现在,就连草蜢三个人都是四十多岁的老男人了。不过呢,他们还是在台上充满动力地又唱又跳。需要强调一下,身材真好 ,可见锻炼可以完美抵抗岁月的侵蚀。以蔡一杰为首,样子越来越妖,走性感路线,风格可男可女,“怎么天生不是女人?”。到后来全是跳舞歌,我站起来群魔乱舞,并开始像典型追星族一样尖叫,反正也听不见自己,这么忘我,倒是本人头一遭。演唱会就叫“忘我”,确实做到了!

其实,追的不光光是草蜢啦,还有过去的回忆和体验,集体的和个人的。Encore了若干次,音乐会意犹未尽地结束了。半夜三更我们回到家,回到了普普通通的生活。第二天白天去了关动物的地方(已经交代过动物园游记),再夜游以前杀动物的地方屠宰场1933。

毫不幽怨地说,这是我2009年至今最开心的几个小时。抄一首音乐会终了那首歌的歌词,喜欢。这晚印象深刻,回家又翻出他们的歌反复听,我就梦见他们啦,虽然什么相辉堂和夜宵是很不靠谱的。顺便祝大家中秋快乐!咸蛋黄真好吃。

我们

填词:林夕 

一个成熟了 一个成家了
不同的年纪 因为音乐的巧合
听着同年代的歌 熟悉到一生都记得

悲欢到离合 都给说中了
掏心的情歌 唱的就是你想的
历经起承与转合 感受着快乐不快乐

*我们 是同一种的歌曲养大的
 所以都情投意合
 因为我们 都同出一辙
 有自己风格 所以一骚起来了不得*

有人爱慢歌 有人爱快歌闷骚来了
有人在失恋 听失恋辗转反侧
有人听忘情森巴 跳舞跳到心平气和

REPEAT*

(如今我谈情了 如今我毕业了
如今我失落了 如今我想要草蜢跟我比骚)

REPEAT*

我们 是同一种的歌曲养大的(如今我谈情了)
所以都情投意合(如今我毕业了)
因为我们同一种语言 同一种颜色(如今我失落了)
所以一骚起来了不得(如今我想要草蜢跟我比骚)

2009/09/24

老大在南昌 (2009.9.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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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9月9日星期三,在这个有一大堆9的日子,很多人选择在这一天跳入婚姻的坟墓,而老大则启程去南昌出差,坐的是动车(和谐号!!),上海到南昌只要5个半小时。

前一晚梦见没赶上火车去南昌,就改乘飞机。结果先在据说是澳门的小村庄里转了一圈,郁郁葱葱中看见孙悟空的青石像。我坐了人力车到了所谓机场,还没付车钱呢,就被叫醒了。

结果这天下午我出门晚了些,延安路隧道堵得一塌糊涂,出租车司机问我是否可以坐下一班火车,可是去南昌的动车一天只有一班啊。最后,由于我人品绝佳,出得隧道以后,高架路上颇为通畅。跳上火车后1分钟后,车就开了。这和电影差不多,也和我至今的命运很像,总是悬而未决,经常绝处逢生。我多次希望自己就此不省人事,醒来以后一切搞定。我甚至形而上学地怀疑,差不多一年前,Wachovia几乎已被Citi收购,我在日本玩了一圈回来,它又和Wells Fargo合并了,这也是因为我在这里上班的缘故。这种思想大概是要不得的,简直是把自己看作不自知的上帝嘛!

梦有没有预示作用?梦境到底和事实相合还是相反呢?梦见我没赶上火车的那晚,我还梦见我喜欢的草蜢了,好像在复旦的相晖堂,后来还带他出去吃夜宵了,呵呵。此线索待续。

动车组上的乘务员厚着脸皮要钱的势头和国内大部分新建机场饮食的高价质次异曲同工。我故作天真地骂了一句“好无耻啊!”,周围乘客抬头看看我,当我外星人大英雄了。向妈妈电话报告我的行踪,她说,小心点,当心人家打你。我瞄了眼乘务员,说,不怕,都是女的,打不过我。我妈笑说,好吧。

晚上到了南昌,发现这夜火炉其实颇为凉爽,出租车司机也客气,江西宾馆房间巨大,南昌的第一印象还不错。在HH时代去井冈山时路过南昌,这次算是进城了。我似是一员福将,每次独自出差,在业务上必有收获,大概是我态度诚恳,笑容可掬,清楚幽默的缘故。在努力工作这一重要前提下,我也会事先做足功课,拜访客户之余,见缝插针到处走走。

南昌显然是个老城,很多地方街道狭窄,房子虽然旧一点,但路旁种满樟树,绿荫优美而沉静,我喜欢这里,适合行走的地方(而巨大的北京对我般爱走路者很不友好)。经过八一公园,湖水间小岛相连,据说追溯至唐代,虽不是美不胜收,但市中心有这样一大片安静的地方,还是好的。

中午,我混进附近铁门虚掩的南昌第二中学,两边张贴着红榜,考上大学的名单,看了眼,上复旦的也有几个。这里有八一起义时叶挺之第十一军指挥部旧址。中西合璧二层工字楼一座,屋前有游廊,拱形开口若干,周围种满樟树,门前又有大树一棵,斜斜地笼罩着它,我想这棵大树是见过打仗的。朱德在花园角街的旧居则是中式老屋,挺好看的,对面盖着黑瓦的饮食店破得要命。

每到一地不忘品尝当地特色,江西的菜真是辣,我这种爱吃川菜湘菜的人居然也受不了。一顿晚饭,淑女如我,竟然不停流鼻涕,不过南昌米粉还是真好吃。第二天中午吃的布依族面饼包螺蛳肉也很有特色。

说起南昌,有名的还是腾王阁。网上一查,此楼始建于唐代,1300多年来,腾王阁历经兴废28次,最后在1926年被某北洋军阀烧毁。看来,中国人素来都有破坏古建筑的爱好与传统,心狠手辣。据说南昌众多历史文化建筑都在“文革”中完全毁掉,然后随着全民经商或旧城改造,剩下的许多老建筑又被神秘的有关部门拆毁或搞得面目全非。我一方面没空,一方面也缺乏学习王勃登楼感慨的兴致。现在的腾王阁是89年重建的,1000年后它成了古建筑我再上来吧。写出“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牛人王勃,不羁而有才,但是30岁都不到却因渡海溺水,惊悸而死。――可见学会游泳是很重要的。

晚上还是去腾王阁旁的赣江边走了一遭。江对面,摩天轮和高楼霓虹闪烁,而我们这边基本是黑咕隆咚,只有腾王阁被灯光勾勒得亮堂堂。岸边,人们三三两两坐着聊天,十分惬意。顺着台阶走下,可以直接到江边,照相机曝光15秒,发现即使在最黑的岸边,也有人蹲坐着发呆。我突然想起台北的淡水河边,跟这里的气氛简直一模一样。不经意之间,回头一瞥,腾王阁的灯光已经暗去,反而好看了。

9月11日抽空去看了眼贺龙指挥部,老房子现在是民俗博物馆,关门修整一个月。好在八一起义纪念馆开着,即原江西大旅社。当年豪华的四层大旅馆是起义的总指挥部,中西合璧很有特色,回字形,中间天井种满了植物。周恩来和林伯渠住的套房都很不错。看了老半天,再去隐藏在小胡同里的新四军军部旧址。小胡同民房十分残破,似乎即将拆掉。军部旧址大门虚掩,我进去就被门房拦了下来。原来现在这里也关门了,好在大叔看到我真诚的笑容,念我外地到访,放我进去看了一圈。此地原是军阀张勋的公馆,也是亦中亦西与叶挺指挥部有点像的几幢房子。下午的阳光洒在布满爬山虎的墙上,我喜欢这里沧桑的样子。栅栏外,一片工地,据说这里要扩建。

我晚上才回上海,还有时间,就去古迹绳金塔,结果什么也没看到。大概是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庙会,塔外包着脚手架。而且我也没有看到庙门,因为正门五颜六色的搭建完全将它遮了,居然是喜羊羊和灰太狼,我被雷到了。我向来认为喜羊羊弱智到毙命,而在古庙前喧宾夺主,实在是傻X极了。因为厌恶,转身就走。绳金塔旁有步行街一条,无数老头在树荫下围坐下棋,倒是一景。走着走着又闻到西瓜皮腐烂的恶臭,地上污迹斑斑,路旁小店挂牌曰老街瓦罐煨汤。经过一个下有人乘凉的牌坊,我又回到了大马路。

我居然还去了江西革命烈士纪念堂。偌大的地方,只见参观者老夫妇两对。原来鲁迅写到的刘和珍是南昌人,原来方志敏是上饶人。许许多多烈士,二三十岁就牺牲了,那么多突然断裂的青春。理想谁也没见过,就献出了生命,令人敬佩。但也许正是因为理想之不可见,人才会奋斗。假使预见了理想的样子,发现也不过如此,也许就会丧失奋斗的动力。(所以算命和水晶球是个蠢主意。)个人集合起来创造了历史,而有时候又是那么无奈。当初和越南打得那么猛烈,后来中越关系正常化,老山又划归了越南。一个国家是朋友,又变成了敌人,又变成了朋友。只是人的生命已经覆水难收。

最后去了佑民寺,据说始建于南朝,历史悠久,朱元璋来过,还有清朝巨大铜佛;八一起义时,此地又是国民党军队的弹药库。但是不论历史有多少转折,到了“文革”,这个庙被毁,僧人悉被赶出,铜佛也被熔。现在总算重修得还不错。这一天是地藏菩萨生日,和尚和居士们齐齐念经做道场,虔诚得很。夕阳下,庙墙一片明黄,院内经历了200年风雨的古樟树下,妇女们将香烛用黄纸包起。今天,这里很安宁。

我在一家糕饼店休息躲避了一会儿炎热后,在其对外零售柜台被讹诈了五毛钱,并被此泼妇反咬一口,说我骗她五毛钱。堂堂老大,受此屈辱,很是胸闷。本来还对南昌印象不错呢,特别是出租车司机,和温州义乌等黑心之地简直是天壤之别,结果它晚节不保。

让我更没想到的是,这只是我不幸的开始。等我到了机场准备坐8点多的飞机,被告知根本没我的票,而这晚所有飞机都满了。原来有人工作疏漏,没帮我出票。折腾了很久,只能去住机场旁的宾馆,看着不远,似乎可以走到。但一出机场,外面就漆黑一片,看不清路,没有指示。我不知不觉就拖着行李走到机场高速上去了,后来觉得不靠谱,又搬着行李翻越了围栏。翻的时候,我自觉危险而愚昧,想到发展中国家(如印度)典型的不和谐一幕,公路上那优哉游哉的牛。我看到围墙里的宾馆不远,但就是不得而入。再绕了一大圈,不知如何又走到了工地,翻过沟,才找到正常的路。在闷热的夜里拉着行李乱走了30分钟后,在空无一人一车的路上自言自语大骂过几句脏话后,我终于到了旅馆。服务员看到我满头大汗,也觉得我很可怜。我则感到自己是个认路的笨蛋,颇为恼火。大热以后,房间里空调大概开得又太冷了。周六一早飞回上海,下午贪心地去外高桥看7人制橄榄球赛。坐在那里,腰酸背痛的。吃完晚饭,俺就发烧了,结果得了小朋友才生的病!于是,至今我还宅在家中,看电影看书写blog。上次这么宅,是我无业找工的时候。上帝造世界只用了七天,我康复倒需要两周。可见,把自己看作不自知的上帝的思想是要不得的!

南昌照片在这里,偷懒了,只带了个傻瓜机去。另外,我历史学得太差,看来看去也就是参观老房子,只能说过去一两百年,历史很惨烈。“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阁中帝子今何在?槛外长江空自流。”

2009/09/23

有点奇怪的北京(下) (2009.9.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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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15日星期六早上,去了798艺术区。如今全中国遍地开花利用旧厂房改成的创意园区,恐怕都是从此获得的灵感。所以在上海看厌了莫干山路50号之类的地方,再到这里,也就缺乏了激情。我承认这对798有些不够公平。当然,天热是更大的缘由,可怜了非常nice的小Fan和Kevin陪我同来吃苦,不过艺术展里有些装置还挺有意思。

午饭后去了一个弱智的地方蟹岛,号称是生态度假村。门口可怜的牛羊披红挂绿地低头吃菜皮。车水马龙,一片混乱。一大片荷塘,上有勇敢者道路若干条。逃回市里日坛公园。06年3月我亦来过此地,老树红墙,绿意盎然,还是那么静谧美好。夕阳下一排玉簪花,安静而雅致。

晚上就是我来北京的借口。Yale本系的导师来北京,请国际关系的校友吃饭。聚会地点在南新仓,原为古代粮仓,与背后金黄的新保利大厦形成奇特对比。一到大董烤鸭店,马上就看见了Cheryl,她的小孩长大了。来的人很多不认得,有个法学院毕业的老外自我介绍后劈头盖脑就说要在中国找工作,干什么都行;唉,差不多又是个networking的无聊场合,而有的博士生如此无趣,我连say hello的兴致都没有。席间,Cheryl说了些最新进展。Yale Center for International & Area Studies因一笔巨大的捐赠,早已改名MacMillan Center。系里增添了若干教授职位;长得像孙悟空变的庙一样的大本营Luce Hall要拆了,旁边已建新楼一座,他们即将搬去。哈,老大以后回校,连缅怀的对象都没有了。Cheryl第一次来中国,参加关于农业经济的会议。听他们讲研究啊、发展啊,我都感觉有些失落。那个世界离我有点远,而我在银行里讨生活,也插不上话了。那逐渐模糊的理想啊!烤鸭店环境过于金碧辉煌,而对于同学提起要去南锣鼓巷的酒吧,我也意兴阑珊。――这不是当今装X的两大派别嘛!

当初到美国,并未觉得有Culture Shock;新奇不习惯没到休克的程度。现在回想一下,其实适应新环境,心理还是有压力的,只是本人比较迟钝而已,后来显然潜移默化熟悉了很多。甜点好像不再那么甜得发昏,Sandwich和Salad也好吃了。如果一开头就有驾轻就熟的理解和领悟,读书经历应该还可以丰富美好得多,我的有些想法就会不一样了,有些傻事也未必那么傻。当年我是多么血气方刚,爱憎分明啊。许多细节的回忆突然涌上心头,这让我懊恼。但学习总有个过程,我应对自己宽容一些。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对吧。

说起Culture Shock,回国倒还有些感触。在美国提前两周约客户见面才是礼貌,到了这里,提前一两天则比较好,因为人家经常被“临时”抓去开会,总行经常会“临时”来访需要陪。国情不同,可以理解。大家都是受害者嘛。不过有时被放鸽子,也可能是因为电话预约时,人家只是随口说好,根本没上心。当今社会,计划跟不上变化,但我讨厌别人招呼也不打地浪费我时间。拜访迟到会让我很不安。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嘛。至于与人谈话开会吃饭时,很多人无休无止不加筛选地接手机讲电话,更是无礼。够贴一张“没教养”标签的人比比皆是,不尊重别人的人也没法被尊重。(画外音:尊重值几钱?诚信值几钱?)

古文水平很差的我,最近硬着头皮看了《论语》。原来,平时说的成语如此频繁地出自《论语》!很多话很有道理,都可以贴在墙上勉励自己。但是,我没有变成孔子的粉丝。

“颜渊死,颜路请子之车以为之椁。子曰:“才不才,亦各言其子也。鲤也死,有棺而无椁。吾不徒行以为之椁。以吾从大夫之后,不可徒行也。” 学生颜渊死了,(其父)颜路请求孔子卖掉车子,给颜渊买个外椁(棺外套的大棺)。孔子说:“不论有无才能,都是自己的儿子。孔鲤死的时候,也是有棺无椁。我没有卖掉自己的车子步行而给他买椁。因为我还属于大夫之列,是不可以步行的。”

客观地说,对于死人来说,厚葬薄葬,棺材外是否有个豪华的套子都是无关紧要的。但是孔子拒绝卖车的理由好奇怪――士大夫是不可以用脚走路的。这难道就是在中国,大大小小的领导都要配车配司机的历史原因吗?就此而言,我还是比较喜欢美国的,起码我看到我所打工的银行的顶部领导都是自己开车上下班的。

现在,孔子推崇的好品质,如仁义,渐变微弱。而他那些落后于“自由平等”的观念,却充分地体现着。“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孔子强调“礼”,我比较不以为然,因它的前提是君臣礼节,不可逾越。这就是屁大的领导也得尊称之为“x总”的渊源?每当我看到低头哈腰帮领导拎包撑伞的,我是想上前踹一脚的。帮头儿办酒店入住手续,头儿本人却像太上皇一样瘫坐一旁,此幕堪称“马屁烂肉图”。孔子有时似乎自相矛盾,一边说“有教无类”,一边说“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这倒好像是绿色的大坝软件保护我们这种没有判断能力的老百姓上网安全的理由。老百姓只可被驱使,而不可以让其知道为什么。这样看来,儒家传统没有丢,只是有选择性的。

这次跑题够厉害。

8月16日星期天,我一早先去了月坛公园,这样天地日月四坛都算去过了。月坛规模远不如日坛,显然历代皇帝也觉得太阳比月亮重要得多。日坛月坛的古屋均未修缮,不得而入。

接着我就冲向天桥汽车站。去北京郊区的若干长线公交车,全自称917路。找到我要的那条张坊支线,颇费了一番周折,走得累死。当我终于找到街对面的车站,往两边一看没车,就小跑着穿马路,背包在我的背脊碰撞的时候,电光石火一个感觉打中了我。神啊,初中时候,我也是这样跑着穿过山阴路穿过四川北路穿过虬江路的,一模一样。按照某种理论,我的各个存在,在不同空间都是并行的。看看身边的人从小到大,从一个角色进入另一个角色,似乎顺理成章平缓过渡,可我怎么想象一下都觉得突兀呢?

无论如何,我此生不能完成的理想之一还包括当一个考古学家,在泥水里挖坟,在土里筛寻古物。当不了就只能多看看。1个多小时后,我站在了发现了距今50万年的北京猿人的周口店遗址。中学历史课是我的弱项之一,我怎么也背不出每一次农民起义每一次革命战役的四五条重大意义。越到近代越难背,让我觉得生不如死。而教科书上画出来的那个北京猿人头,因为在最最开头,革命起义尚未发生,还是好背的,所以留下了深刻印象。

周口店龙骨山草木茂盛,游人稀少,安静异常,某些地方简直就是荒野。这里除了北京猿人外,还发现了10—20万年前的新洞人、3万年前的山顶洞人。站在山腰,俯瞰远处,看见铁路一条,房子若干。不晓得50万年前,那些北京猿人在此树叶间偶然一瞥又看见了什么。其实,在当初的考古地点,除了山洞和不同文化土层剖析以外,现在并没什么可看的。但是可以站在这里,闪回一下进化论,想像一下史前在此发生的生存搏斗和漫长过程中发生的长进,什么都显得很渺小。在发现北京猿人头骨的第1地点猿人洞,现在,他们正在进行保护性挖掘,否则山的剖面有坍塌的危险。从下往上看,会发现这个文化土层剖面很有意思。它很明白地告诉你,历史是这样一层层被埋起来的。

1918年瑞典人首次在龙骨山发现古化石,1927年中国地质调查所和美属协和医学院从Rockfeller 基金会获得经费,一起开始正式发掘。1929年裴文中发掘出第一个完整北京猿人头盖骨。后来在第26地点即山顶洞,发现了很多骨化石和工具无数,还有埋葬死人仪式的痕迹。卢沟桥离周口店是很近的;挖掘工作到了七七事变后两天就停下了。1941年,为了躲避战乱,将所有的发现装箱暂时运往美国,结果在路上就失踪了,至今下落不明。这个结果实在痛心毒辣,怪不得博物馆里头展品寥寥。曾毕生研究古生物的中外科学家们的墓园就在荒草丛生的第二地点旁。

已是下午三四点,没吃中饭的我发现小卖部的饼干和香芋雪糕是多么好吃。随着公车慢腾腾回到天桥,发现我徒弟郭德刚的德云社就在那里,并心满意足地吃到了卤煮火烧,倒觉得这是北京最好玩的一天。晚上和亲戚吃了饭,第二天清晨就飞向西宁,宗咔巴大师的老家了。

写到这里,知道自己跑题的本领。奇怪的北京,这次奇怪在哪里嘛?那就算我自己奇怪,不适应这个社会罢。就这样,在京校友聚会一次顺便玩一下,起了这样的感慨:回想个人新近的过去,让人徒然地烦恼;反观国家乃至人类久远的过去,则获得超然的平静。老大还是应该和自己保持距离,没心没肺比较有益身心健康。

奇怪的北京照片在这里

2009/09/19

有点奇怪的北京(上) (2009.9.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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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因着个借口去北京玩。我向来喜欢北京,这次有时却感觉糟心,厚着脸皮要钱的气氛过浓。好吧,很重要的一个理由,就是天气闷热,连日室外活动,很累很难受,影响老大的心情。

很多年前,范仲淹在岳阳楼上指出,“霪雨霏霏,连月不开……登斯楼也,则有去国怀乡,忧谗畏讥,满目萧然,感极而悲者矣。” 而“至若春和景明,波澜不惊……登斯楼也,则有心旷神怡,宠辱偕忘,把酒临风,其喜洋洋者矣。”天气之好坏,可以左右景色之好坏,可以左右心情之好坏。“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是很难做到的。观察论断的客观性,只能是尽量努力的方向。

自从大学时候ZYW半开玩笑地提醒了我北京和上海的对立,我就知道,作为一个上海人,说北京的坏话,是要挨打的!不过我向来反对Stereotype, 反对将具体鲜活的人或地点塞到其地域的框框中,抹杀其个性,然后先入为主地评判别人,甚至迁怒无辜。在此思维方式影响下,归纳法和演绎法的运用都破绽百出,高等教育是不管用的。而我,我的最新态度是沉默不参与或者捣浆糊。呵呵,这是我自保的Disclaimer!

8月13日坐了早班飞机到了北京,玻璃顶下的机场快线站如同暖房,奇热无比;当初他们大概忘记造空调了。很快进了城,到了东直门。但是出地铁站全靠自己提着行李往上走楼梯,没有自动扶梯或电梯,当初他们大概也忘记造了。出得地铁站,烈日下,门口拥着好些三轮车夫,急吼吼地拉生意。他们硬要问我去哪里,然后说,出租车不去那儿,你必须坐三轮车。可我知道旅馆很近,走路即可。再问他们哪里是东,因为不坐车,他们死活不说。

我前些日子刚看了老舍的《骆驼祥子》,对三轮车夫的那点同情,碰到这些现实中的刁蛮车夫,顿时就消失了。《在烈日和暴雨下》是选入中学课本的一段,祥子在恶劣的天气条件下拉车,体现了“劳动人民痛苦不幸的生活遭遇”,控诉了“万恶的旧社会”。可是看了整本书,我的感想倒是,原来劳动人民不见得都是善良纯洁的,祥子最后看穿了,也开始坑人偷懒,逛窑子抽大烟。而我们受到的教育里只有人穷志不短宁死不屈的的高大形象。可是,人有生存本能,凭什么要求劳动人民都那么伟大那么理想主义?社会丑恶,活下去的一条路就是向它低头。听说现今安徽某些卡车司机的想法是,如果撞伤了人,周围没有人看见,就应该回去把他碾死,不然一辈子的医疗费是赔不起的。而如果撞死了,几万块钱就可以搞定。他们,也是当家作主的劳动人民。

从旅馆出来,打了辆车,前往恭王府。司机是个混混,不认路还捣浆糊,浪费我时间。他也遭了报应,违章掉头,被警察罚款。但此北京之行,我就尽量避免坐出租车了。

恭王府最先是和绅的旧宅,后被没收,转给亲王。清朝覆灭,被卖给辅仁大学。1950年后,又变成了机关办公场所及宿舍。去年奥运时正式全面开放。崭新的府邸,布置了很多展览,若干有展销之嫌!花园不大,西式的汉白玉大门有点突兀,像是清朝没落的一个伤痕。导游们手拿小旗小喇叭,带帽游人们摩肩接踵,争相以庸俗姿势留影。我终于出了门,向保安问路,他二话不说,利索地招来路边停得横七竖八的出租车,可我其实还想在附近逛逛呢,只好走开。研究地图时,一个老伯伯主动给我指路,这天总算遇上一个正常人了。在这个骄阳似火的下午,路过后海。无数个三轮车夫兜售着老北京胡同游的行程,和客人谈价。湖里有荷花,却难以走近,因为沿岸全被割据,摆着喝酒吃饭的桌椅。湖边酒吧和小店看上去都差不多,空荡荡的没劲。奇怪啊,以前我还是很喜欢后海的。

走啊走,经过鼓楼和钟楼,穿过小胡同,走到大街上,沿途不少待拆。我很喜欢北京的地名,充满了端正的古意。而那些胡同的名字,则满是诙谐的民间趣味。看着读着就让人有无穷的想像,盘旋在历史的风云中。不像我经常去的浙江各级城市,主要道路皆为解放路、人民路、劳动路,单调透顶。不过呢,看着北京新貌,我也在想,对这些地名的喜好,也许更多只能停留在地图上,因为一旦身临其境,周围是巨大的高楼,宽阔的道路,体验古意只能是一种勉强的意淫,有些做作。就像旅游景点附近的小店,个个标榜“老北京”,那种“老北京”只能“骗骗野人头”。

晚上和北京的小喽啰们在簋街的花家怡园吃饭。唉,还是见了外,没有满足我吃卤煮火烧的愿望。之后去看的水立方、鸟巢以及演播塔,因曝光率太高,看到活的已没什么感觉。广场太大,天太热,人又多,累得要死,我丧失了改日再访入内参观的愿望。

8月14日一早又去了雍和宫。看到格鲁派创始人宗咔巴大师塑像,我跟他说,过几天我要去你青海老家了,呵呵。我也不忘去对面国子监之孔庙门口张望了一下,算命店遍布周围。

承蒙奥运惠泽,新建的地铁还是给我的出行带来了便利。在灯市口大街看见古色古香的二十五中和闲散的中学生,有点暑假快过完了的惆怅。接着就到了丰富胡同闹中取静的老舍故居。小小的四合院,种着柿子树,一只青色的柿子跌落在木条椅上。工作人员告诉我,墙角种的叫玉簪花,多次出现在他的作品里。之前在路边看到它,就很喜欢,洁白如玉,清香宜人。故居陈设一如当年,另有老舍生平展览,一到遭迫害以及1966年被迫自尽部分,就省略得不像话,好像虎头蛇尾才和谐似的。除了《骆驼祥子》,今年还看了老舍的《猫城记》。这部1932年的小说,腔调颇为特别。写了“我”飞船失事来到猫国,目睹该国政治、军事、外交、文化教育各方面。该国文明古老漫长,猫人们嗜食迷叶(那就是鸦片吧!)。他们愚昧麻木、自相残杀,却特别怕外国人。它非常直接地映射了当年国民的劣根性,最后猫国灭亡,似乎也是必然的事。传言当年老舍或由此获诺贝尔奖,但因其已逝改颁川端康成云云。

以前来北京,居然没来得及去景山公园,这次总算看到了崇祯皇帝上吊的树。我冷眼旁观,习惯到此一游合影留念的大批游客,总算没有要和上吊树合影,大概还是有点忌讳的。午后的阳光,虚弱地渗透在灰蒙蒙的空气中。站在高处,正观故宫,皇城真是气派;还可以隐隐约约看到远处倒扣的铝锅,泛着铝锅特有的光辉。猜想晴朗的冬天无人的时候,景山倒是个发呆的好地方。

我的品味确实有点小众,接着就去了白云观。顺路还仁慈地近观了一下国家大剧院,原来它还是口倒扣在水里的锅,依然觉得它和周围气场很不搭,尽管我承认里面可能是很好的。白云观是道教的地盘。这才知道,金庸小说里看到的邱处机、尹志平确有其人!此处没有游人,梳着发髻绑着腿的年轻道士清理着香炉或聊着天,观内海报告诉我们,中国古代有许多名人其实有道士背景的。真新鲜!似乎供了太多的神仙,还有历史人物,系统看来有些松散,缺缺乏让人仅从气氛就心生敬畏的力量,但这里的安静还是令人愉快的。

精力旺盛的我再去卖古董的琉璃厂。在古籍书店里逛了很久,这里卖拓本旧书线装书。在二楼,听见两中年男售货员在我走过后议论,看人家记者会不会采访你!哈哈,看我扛着个单反,就当我干这行了。又见一售货员,身穿八九十年代一本正经的短袖白衬衫,跟电话那头讲着某种宣纸的有无到货。琉璃厂的街修得古色古香,但还夹杂着平民生活的凌乱,卖酸奶的膀爷、下棋观战的人、来来往往的自行车,我还挺喜欢这里。

接着我决定步行去大栅栏。一位老太太告诉我如何穿胡同而至。在北京,老头老太的话我都能听懂,不像上周在南昌,路旁老太太问我几点几号,过了很久才听明白。

这次在北京见了有生以来最多的上身赤裸的男人,所谓膀爷。在上海,好像小时候大家都在外面乘凉的时候也有此景;他们说,在北京如今这一景象也少了。那么,也许是我老是晃到小胡同里的缘故。经过一狭窄处,人家正爬在墙头拆房子。有个小孩不乖,家长正追着要揍他,感觉此地鸡飞狗跳,灰头土脸。在这样一个金黄的傍晚,膀爷五六个站在自家门口,围观着拆墙和管教。还站着一个老外,背着手站着,极其认真严肃地观察着一切。我的直觉,此人是北京常驻客,来此领略老北京风貌了。那些小胡同的房子其实很糟糕,也不能为了一个浪漫的老北京概念,要人家永远住在那里,以满足旅游者猎奇的眼光。保护传统,建设现代,微妙而敏感。

过去风光的大栅栏步行街有建筑颇有特色的老字号若干,游人无数。穿出来是前门大街,步行街两旁都是新修的民国式样灰色房子,远的那头还在招商装修阶段。这一切当然很假,但眼高手低的我也没什么高明主意。

经过前门,我上了地铁,来到团结湖,与亲爱的Wu和她的小Tang共进晚餐。妖里妖气的素食馆,藏在中国文联和快捷酒店中间,着实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找到。一天下来,我的腿都要走断了,好在与他们见面的开心瞬时消灭了我的断腿之忧。 New Haven的日子好像并不遥远,我还是那个毛羊。

2009/09/13

人最多就是猴子 (2009.9.3)

上周日和来访的香港朋友Indra去了上海动物园。去年6月27日那个大雨滂沱的周五夜,她来上海时也说要去动物园,这次她的愿望终于满足了。

闷热了好久,到了周末突然凉爽了下来。动物和我们一样,也纷纷出来活动。想来动物已本能地感知秋之将至;但大概不会像我这样微微惆怅:夏天过去了,又是一年了。

Indra 对猴子(不确切地指代所有非人的灵长目)的感情,远超过我叶公好龙地喜欢羊。真的羊远不如我的小毛羊可爱。总之,我们在猴子面前流连了好几个小时。

我以前从来没有这么认真地观察猴子。不同种类的猴子虽然有着巨大的差异,但共同点是,他们多多少少都有点像人,不论是五官、四肢、动作还是表情。所以,看猴子,好像就在看另一个版本的人类,感觉既亲切又诡异。

下午两三点,正是睡午觉的时候。一只美丽的赤猴,双手顶在墙上,蹲着打盹,长尾巴自然地垂下。它面向我们,眼睛微闭。这多么像一个人睡得真香,却被喊起床,坐了起来,然后又昏昏沉沉地睡去,眼皮沉重无力抬起。我被这幅温情优雅的彩色铅笔画打动了。

还有两只双胞胎般的赤猴,互相也不说话,只是形影不离。因为无聊所以低着头,或眼神空洞地遥望远方,我羡慕它们的安静和默契。还有一只赤猴仰天躺下,翘着二郎腿,另一只斜坐身边,懒洋洋地翻着它肚子上的毛,混合着爱情与亲情,我的心软了。

有一只赤猴,走近玻璃,靠坐了下来。发了一会儿呆,然后将注意力给了我们。它一只手搭在玻璃上,圆眼睛瞪着我们,那种忧郁而天真的气质对我总是很有杀伤力。

狒狒山的众多狒狒则令人恼火。首先,它们脸长得丑,第二,他们的红屁股真难看!有两只大狒狒,红屁股肿得很突兀,还大摇大摆晃来晃去,看了恶心,又怀疑是否病痛,总之触目惊心,受不了。狒狒显然是群居动物,有头领、有等级,大的要欺负小的、小的要拍大的马屁、小的之间要打斗。

小朋友和家长们很喜欢狒狒,因为它们很活络,闹来闹去,而且由于生活目标就是吃,所以也很配合地向人索要。规定是不能投喂动物的,这些小赤佬及爹妈都是文盲。我看到地上的塑料瓶就很怒,又眼睁睁看着人家扔进去小包装的雪饼,幸好小狒狒很伶俐地剥开包装纸,我这才松了一口气。

于是,我在狒狒山边诅咒,凡是向动物乱扔东西的人,下辈子就变成这种动物!身边某个母亲听到我说这句话,转头幽幽地望了我一眼,还是将手中那小块面包扔了出去。主管轮回转世的神啊,请保佑她,下辈子变成狒狒后,红屁股不要肿得那么厉害才好!我承认,在看见有人纵容自己小孩爬进栏杆喂某一种貌似凶猛的猴子时,我也暗自希望它抓破小孩子的手指,给个血的教训。

比起狒狒,松鼠猴长相俊俏,很小很小地一大串地叽叽喳喳挂在树上,十分滑稽。我认为悟空的脸应该是这样精神的。

我们看了许久黑猩猩,它们该是人类以下最聪明的动物了,基因上有非常高的相似度。小猩猩多动而顽皮,又时不时回到妈妈身边,然后再玩开去。它还用手指轻轻拨弄妈妈的手,偷看她的表情,令人怜爱。神啊,这真的就是个长得丑丑的皮小孩嘛!小猩猩突然就着树上绳索,飞了过来,把脸贴在玻璃上几秒钟,十分卡通。我说,是不是它觉得我们是同类,就过来看我们啦?Indra说,不是,我们站了好一会儿,它才过来。一定是刚才过来那家人,抱着的小孩长得比较像猩猩,被以为是同类。好吧,反正弗洛伊德说,人在成长的初期,对于自己是人这一点并不很明确,觉得自己和小动物无大差别。

红猩猩脸大如盆,身上棕红色的毛很长很长。看到一只很大的,肮脏不堪,一大片毛湿漉漉地纠结在一起,沾着乱草。原本它很无聊地躺着,后又爬了起来。这看来是一只老猩猩,老得走不动路。它步履蹒跚地挪动着,长长的前臂无力地撑着地。我想起曾在街头见过的很干瘪瘦小的老太,背驼得厉害,头已弯到膝盖,前进都好像在爬行,却还搜索着每个垃圾筒,捡出空塑料瓶,放入背上大出她个子许多倍的麻袋里。过了一会儿,红猩猩又勉强直起身,双手抓着树上垂下的绳索,借力前移。好歹也是灵长目,动作却迟缓如斯。这是老人行动不便的形态。大概是在等饲养员来送食物,结果好一会儿也没动静,它最后又无聊地挪回角落继续躺下。红猩猩长得很像电影里的妖怪,可以想象它壮年时也是威风凛凛的,这辈子都在动物园笼子和小院子里度过,多么凄凉悲惨的一生,而且现在廉颇老矣!我站在玻璃外,看了很久,居然落泪了。这种产于印尼马来西亚热带雨林的动物现已濒危,人类真是把它们逼得走投无路啊。

至于大猩猩,那只公的很拽地顶着玻璃躺在地上,不管有多少观众正趴在玻璃上欣赏它硕大的身体和丑陋的睡姿。它每躺一会儿,就起来绕场一周,巡视自己的领地,再回到原处继续小寐。小猩猩玩得很快活,母猩猩被折腾地一脸无奈。

金丝猴果然漂亮,毛色润泽金黄,脸则是奇异的浅蓝色。金色的猴子们一律扒在铁笼上,伸出一只前臂,人们则纷纷向它们手里投食,尽管猴子已经很积极地去够,但有些人扔得实在没个准头,还是没拿到。好不容易猴子接住了,人们小小地欢呼。远远的假山上,一只大公猴正大享齐人之福,舒服地或趴或依或立,两只母猴一左一右梳理着它的毛翻找着虱子。下午的逆光勾勒出它们金色的轮廓,鲜艳夺目。

观猴之后,我们又走马观花地看了其他动物,比如长颈鹿从墙后探出的脑袋、栏杆内吃草的斑马和栏杆外穿斑马纹衣服的姑娘、功夫熊猫的滑稽背影。虽然觉得把动物关在笼子里很不厚道,但这是唯一能看见比较多动物的地方,所以上海动物园是我喜欢的地方。

可是,这次对猴子的近距离观察,却让我在感情上有些承受不住。饮食男女、生老病死,感情的美好、贪欲的丑陋,都这样赤裸裸地一览无遗,令人唏嘘。特别是那只老红猩猩在我脑海中浮现,挥之不去,一想到它,就很难过。

人类将自己和其他现世的灵长目分了开来,以为可以掌握自己的本能、可以控制自己的命运,其实根本不是这样的。由于人类会骗人、会自欺,人要下贱起来,比那些表现直接的动物要下贱得多了。

想起来,上次和同学吃饭,有一句名言:猴子变成人需要几千年(应该是几十万年罢!),人变成猴子只需要一瓶酒。唉唉,这个都很难说。

Also: 本文的图文版

Also Also: 动物园照片@Flick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