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09/15

金门 (2007.9.15写完)

台北晶华酒店的牛肉面大概是全台湾最好吃的东西了。5月21日(那是挺久以前了),我从上海去台湾出差,到酒店已经是晚上10点,我猜大师傅就把当天余下的牛肉全给了我。把这么多味美鲜嫩的牛肉都吃了下去,我的胃口和武松在景阳冈打虎前差不多。工作狂接着挑灯夜战,睡了大概才两个小时,第二天早上就去了台北松山机场。松山机场就在台北市内,主要是岛内航班。我和同事从此上了去金门的飞机。

金门!多么另类的地方。我的地理真差,之前小喽啰问我怎么去,我居然想当然地说坐台湾新建的高铁。到了才意识到,原来金门是另外的岛,路途颇远,要飞去。

金门是离大陆最近的地方,当年是军事重地,老百姓都不可以去。世事变迁,虽然两岸关系还是随着岛内选举好好坏坏,为着一些名分的文字问题搞来搞去,大三通似乎还很遥远, 金门在军事上的重要性已经没落最近一次削减兵力,那里只剩下3000人。小飞机降落在金门航空站的时候,我感觉颇为奥妙。

这次带我们去的台湾同事B十年前就在金门当兵。在拜访客户的当儿,他也带我们故地重游。我想,当兵和读书一样,甜蜜和苦涩,都是最宝贵的回忆之一。我总是很感谢别人带我去其母校,在他们回忆和暗暗感叹的时候,我有幸在场,这是一种信任。我也很想同样地返还好意。我想,来日方长,总有机会。

这次去了B的老地方,包括当时的营站超市、健身房、还有一个露天舞台,叫作介寿台,两边都是标语。当年这里一定是台上做着反攻大陆的宣传,台下满地的年轻士兵。东西都旧旧的,没什么人气,房子也没有整修。不像当年的金门,满街的阿兵哥。因为并没有打仗,他们很多时候都在街上扫地,所以当时金门的马路是最干净的。

我们经过一个露天菜市场,就跟我们的自由市场一样的。菜场还有标语广告,号称KTV年轻小姐大方可爱,很直白。菜场尽头是个“钦旌节孝”的牌坊,我们就在牌坊边一家珍香小吃店吃了著名的广东粥和肉燥面线。小店很简陋,干瘪的梳着发髻的老太太精神抖擞地在门前走过,让我想到鲁迅小说里的人物;一位老大妈还在坐在店门口小板凳上捡菜。店里一面墙边堆着锅子,一面墙上有“全国食品评鉴金质奖”的奖状,还有店主和王金平的合影。B当兵的时候差事比较轻松,负责采购。当年他和兄弟来这个菜场,先坐到店里来吃,吃好了,老板也已经把菜弄好洗好给他们了。看来军民关系不错,嘿嘿。听他讲讲军营上下级的趣事、老兵欺负新兵的事,我想,全世界都一样。去当兵,抽到哪里就是哪里,金门是最艰苦的地方,而且那时候还没有飞机可坐,都是坐船过去。当兵还有“兵变”的危险,回来以后,女朋友变成别人的,有时候还偏偏是将女朋友托付照顾的好兄弟的。

中午和一家客户吃饭。我们去的又是B当时经常吃饭的饭店。那店有他常吃的冷冻蹄膀,我给他和菜牌排了个合影。曾经一次他带我去台南,我在拍一张孔庙大门照片时候,请他让一让。他就笑,为什么我就不能在你照片里,弄得我很不好意思。这家店也很简陋,二楼小窗外是旁边房子的破屋顶和堆积的杂物。没有空调,座位后墙角堆着纸板箱和米袋,桌旁就是一间简陋厕所。客人很好客,自带酒水,58度的金门高粱酒,对我是小case。天气太热我没有胃口,还是高粱酒比较好喝,毛羊的脸有点红红。离开的时候经过一个小店,店里近百种不同的陶瓷或玻璃瓶壶,都是盛高粱酒的。

这一天去了一个翟山坑道,此地为战备坑道/水道,耗时五年建造,洞内阴凉潮湿,洞口都是军训标语口号。还去了个古宁头战役的遗址:1949年,国共两军在此战斗,双方死伤惨重。在纪念蒋经国的地方,有许多当时的飞机坦克,涂的油漆看上去很粗糙,简直有点像假的。为我们开车的当地司机是个非常啰嗦的人,蛮滑稽的。他的台湾身份证上是写的是福建省金门。他非常尊敬蒋经国,见到蒋经国的铜像,都要三鞠躬。开车的时候,经过当地居民为蒋经国造的土庙,他也要将车速慢下来车窗摇下来行礼。他又主动带我们去一个琼林地下战斗坑道。这坑道属于私人,他主动跑过去跟客堂间里坐着的乡亲说,这是我们的表哥表妹们,门票就不要收了吧。坑道很深很长,里面一间小房间(大概算是司令部了)墙上除了革命标语,还有兵力弹药数据等等。从坑道出来以后,不远处正巧站着个披着红披风的风狮爷,挺威风的。

风狮爷多半是个站着的狮子,长得颇为卡通,和中国传统建筑门口的那种狮子长得很不一样。据说风狮爷镇风辟邪,可以吓阻邪魔,保宅安民。它们经常站在村口和路口,威风八面,不可一世,是金门极具特色的一景。金门航空站也有一男一女两个风狮爷立正,很夸张。

我们还闯进一个花岗石医院。就是一座花岗石的山,中间挖空作为战时医院,大约可以抵抗炮弹的袭击。这个医院现在也在用,不过里面阴凉潮湿,霉味很重。路上经过金门高粱酒厂,他们定期论缸卖酒,蛮爽的。

我们来到金门航空站,准备乘飞机回台北。一家银行两位领导还带着金门土产来送行,他们在当地应该算是牛人啊,经过一场虚惊,我们居然硬是坐上了已经客满的小飞机,上去一看居然还是商务舱。

金门之行,虽然没看见什么美好景色,却非常有意思。的确如我同事所说,金门的人非常纯朴热情好客,我喜欢。当初的军事重地,现在成了景点,我这样的“敌人”也得进入参观,有趣。这又一次证明,很多事情,当时全心全意,兴师动众;时过境迁,就全都变了,也没有人去追究当时。这并不是一个笑话,因为这就是人类存在的本质。人生长在哪里,多半就有哪种看法。我看着另一边的众多标语与歌功颂德的纪念文字,两边的宣传调调是多么像啊,都是中国人,就是内容不一样。如果人们多能从对方的角度想问题,这个世界本无那么多值得愤怒的事情。和解是容易的。要达到最后的看法一致,假使有必要的话,那也是水到渠成,强逼则往往是事倍功半的。

人们是地球表面比猴子们更轰轰烈烈的一场闹剧。渺小的人身在大世界,对过去现在和未来都不是很清楚,唯一确定的是,人的努力其实在历史的终点都是白费。但差别就是白费时的感受如何。我只要每一天充实正气而快乐就好,我不想未来。

回到台北,B带我去了一家叫“桐花”的客家菜餐馆吃饭,简单而美味,还尝了尝台湾啤酒。这一天没有白活。

2007/09/02

再见废城(2007.8.30)

8天前的今天,我于凌晨2点 离开费城的办公室。我的小方块墙上的孔孟标语已经拿下,面对维多利亚港的小毛羊背影照片也已经拿下。很多文件都进入了回收站,需要留下的一箱半加上一个茶 痕累累的茶杯将要前往新的目的地。累得快要崩溃的我,虽然之前也已经随着马戏团自行车的行程将费城办公室看了一遍,仍然跌跌撞撞地去把日光灯打开,给自己 工作了三年的小方块拍了照片。

今天,虽然生活还没有完全安顿好,我已经上了好几天班。显然我在那边的工作还没有了结,好像延续了费城最后几天没有昼夜的生活,真可笑。

历 史显示,我总能在最后一秒搞定,这次也不例外。理东西是极其无聊麻烦的事情,所以,我总是拖拖拉拉,借口分别是天气太好需要出去、朋友秀色可餐、晚上上课 和考试、上海同事来费城,今天我太累。因为在费城的日子不长,我以及时行乐为主要生活原则,任性地极晚睡觉,很累地去上班,心情很好但身体疲劳地玩,一直 捱到再不动手就完蛋的时候。

对于离开呆了三年的费城,有一点点伤感。我在美国正好待了6年,我已经习惯了这里人烟稀少、简单自在的生活,即使有时候什么都要靠自己是有点辛苦。我最喜欢这里蓝得让人心醉的天空。特别是这个夏天近乎完美,凉爽的天气经常让我舒服得手臂酥软,不断地冒出希望这就是永远的痴念,然后暗暗笑话自己的天真。

89日晚上我考掉了Wharton最后一门课,暗下决心此生不再学习,嘻嘻。连着6周每周两晚去Upenn上 三小时的课,老师的巴基斯坦英语音调单调乏味,对我来说是立竿见影的蒙汗药;我与瞌睡战斗,不亦乐乎。幸好,教科书写得不错,自己考前复习学得不少。某个 礼拜每天晚上贡献给这门课,为的是和同学完成一个比较分析的项目。费城最后一段宝贵时间,居然被所谓读书消耗掉这么多,可惜。

这天下班冲往Upenn前,随随便便地和忙碌着的韩国同事说了句See you later。原计划是我考完后,她加班完后,我们再碰次头。因为她就要去韩国出差,这将是我们说再见的时候。结果出于天雨和她的缓慢进程的原因,那句随便的See you later也就是再见了。也好,我本来就受不了太戏剧化。况且我还被托付了为她新买的电脑装机的重任,虽然我不理解双击几个setup.exe对她来说有什么困难,她却认为这是个无价的帮助。也许,在我自己被To-do list上的事弄得很烦、又累得奄奄一息的同时,这确实不容易。

考完试,理应开始收拾了,但是我没有。810日周五和来美培训的上海北京同事意外地乘了加长型小毛驴去新泽西出差回来,我带着他们在Parkway走了一遭。从Trader Joe买了一大堆东西到我家大吃一顿,再去Chris Jazz Cafe喝啤酒。很高兴我在临走前又多去了一个不同的地方。周六中午起来,他们又来继续攻克食物的堡垒,并倒在地上翻看杂志、检视我的音乐一遍遍地听李克勤的《爱可以问谁》。我再和他们去博物馆后河边、兰州拉面、老城区和Penn’s Landing的河边,坐在河边发呆真是舒服。他们说我比他们更像游客,因为我不停地拍照。812日星期天我一事无成,借口是头痛。

813日周一从纽约回来后,就像有些人很有决心地以最初的五音不全向Hotel California前奏的大师看齐那样,我用Balsamic Vinegar Portabella蘑菇证明自己正在向名厨的身份迈进。说起音乐,现场版的乐器声很好听,也许我应该学一下二胡,那悠远的调子很适合我。

第二天下午,最大的领导在办公室给了我一个goodbye hug和一个响亮的goodbye kiss,以示鼓励:他对我似乎总是很有信心的样子。结果我在机场又见到了他和其他若干领导同事,原来他们和我一样,也去Charlotte出差,乘的是同一班飞机,而且住的是同一酒店。我们笑,我们告别得太早。结果在酒店的前台再一样告别了一次。

815日傍晚我从Charlotte回来,依然丝毫没有整理行装的动力。有的人自行车骑得很高兴健康;我却比较堕落,与同事去吃越南饭。饭后,我带他们去对我来说蛮有意义的Naked Chocolate Cafe。我喜欢这个可爱积极的地方。夏天有冰的液体巧克力喝,甜度适中,胜过冬天的热版本。6个月又零5天之前,第一次到这里来喝东西。这天坐在窗边我们当时坐过的位置,我对这半年的众多变迁有些感触,也为自己的进步欣慰。

817日周五,我去纽约向客人们告知我的新动向。他们有些是我的长辈和/或朋友,我喜欢他们,我要跟他们保持联系。本来计划结束以后早点回费城收拾,结果我还是留下来和她们去了Union Square 一家很有味道的Gotham Bar and Grill吃晚饭。食物也很漂亮。可惜因为我太累太忙,没什么胃口。我只是想和我喜欢的人们在一起多一些久一些。

818日周六,我终于正式开始整理。伤脑筋:有些东西留在Storage里,有些要运走,有些要随身带,有些要捐掉,有些要扔掉。这么多的东西,我不知如何开始,有些失措。当初搬出Yale宿舍时,我把代表学校生活的书和海报等等堆在地上,拍了一张照,名叫Yale XP。这个很多人光临过的费城接待站、这个我度过三年的小空间,就要消失了,消失之前,有必要立此存照:我先花了半天时间把房间整理干净,让东西各就各位,让2204室 以比较好的形象流芳百世。下午,我的房间满地狼藉,没有立足之地。喇叭里翻来覆去地放《新不了情》、《哭了》、《可惜不是你》和《背叛》,分别是台湾星光 大道里那个声音很好听唱歌很用情的杨宗纬的版本和原唱版本。好听的歌总算让我继续劳动下去,并且很奇怪地并不感伤。劳动得不想劳动了,我把O抓出来去河边走了一大圈。我其实同情他,他近来被抓壮丁的频率相当频繁,这也就是身在费城的危险。不过他这时也快要熬到头了,既然我从来就没有客气过,到最后也不必假惺惺地改变风格。第二天Ben Franklin Parkway上大概要搞什么活动,这晚路被封掉,空旷笔直的大道,两边国旗飘扬,通向白色的City Hall。 整条路上只有老大和小喽啰大摇大摆地在路中间,引用一句我从来没有搞明白的话,这很“拉风”。我在河边曾经走过很多遍,也大致知道哪里有什么雕像,不过还 是头一次晚上去。河边高高的柱子上有三个吹笛的小天使,灯光令它们在黑暗中格外醒目,看上去很酷。博物馆后门的一个雕塑,皮包骨头的几个人,在夜里看上去 非常恐怖,像是拗造型的5个骷髅。回到家,我继续整理,4点多才睡觉。那几个礼拜,我经常只睡三四个小时,靠Amish 人卖的Cappuccino打精神。 它几乎完全是巧克力口味,可是蕴含的咖啡因却如此强劲,不可小看。

星期天继续整理。到了傍晚,去ZYQ家附近一个川菜馆“新川粤”和他、他的S以及O吃饭。这是我第二次去,那个台湾老板一定很惊讶,这群人怎么还好意思和我一起去。上次720日周五,我们三个去那里吃饭,我照样地胡言乱语:向重庆小伙计质疑为什么回锅肉没有面饼,并说我家成都附近村里都是有饼的,他回了一句四川话,我听不懂才露了陷。后来,那个老板过来搭讪,问ZYQO是 否单身,被我抢着说他们是一对儿,可能就此断了他(们)的一段介绍的美好因缘,他(们)也许怨我到现在。这个老板还说我让他们吃饭丧失胃口,说得真够绝 的,呵呵。这次我叫嚣要吃美国发明的中餐左宗鸡,老板说不行。饭店没有卖酒的执照,他就拿自己的啤酒送给我们吃。嘿嘿,下次我来费城,必须再到这里来吃一 顿。饭后我们去ZYQ家玩了一会儿。这天白天我在整理东西的时候,发现以前在Amish village买的雪茄,也一起带了过去…… 人活着,什么都要试一试,不过雪茄浅尝辄止就可以了,我没有不好的习惯。

后来,ZYQemail里说“你在费城的3年,始于川粤,终于新川粤,巧合?”。是哦,这一发现让人不得不多想一下。初到费城,我们去的那个餐馆的老板娘真是凶:http://hk.geocities.com/gaohuan/blog/philly.htm。现在这个餐馆与之据说还有参股关系。突然牵强地想到一句歌词:You can check out any time you like, but you can never leave

周 一我再去纽约告别。他们对我真好,我居然吃了两遍中饭。下午访问结束以后,我赶紧回费城。第二天搬家公司就要来了,我离完成任务还有些距离。可是到了家, 我已经没有力气了,但我又不敢先睡一会儿,因为我害怕一觉醒来,搬家公司正在敲我的门。我继续把音乐放得很响,继续劳动。后来O打电话来询问进度。我早该听从他的建议,多扔东西,这样就会很快了。

我 也同意,假使我就这样什么也不带走地离开(除了小毛羊以外),又会怎么样。真的,其实也没什么。可是,整理东西也是整理过去三年的生活,即使开始得太晚。 虽然我已经没有什么时间,我还是不愿粗粗地将代表回忆的很多东西看也不看地丢掉。我承认,我不算太怀旧也不算记性很好,并不总把事情放在心里翻来覆去地 想。但我大概有博物馆学和人类学的思想基础,有些东西具有象征意义,我就将其留下。下次看见它们,封存的回忆就被调出来了。因为安心知道这些东西的存在, 我平时就可以脑袋空空地关注现在和未来。比如说,我曾留下了在费城听的所有音乐会的每本节目单(和某些票根),这次翻了一遍,只留下了几场印象深刻意义特 别的音乐会,其余丢掉。反正它们统统在blog里有提到。当然,把东西丢掉的瞬间很有快感,就像长头发被剪短的时候,很轻松。被丢掉的东西是没用的东西,或是我不需要的回忆。原来,看上去没心没肺的老大,还是感情细腻啊,哈哈。

凌晨414分我终于可以躺下。突然精神很好,这是我睡在这里的最后一晚了。在微光的黑暗中,我睁大眼睛,看着周围,努力想将这间房子的样子记住。奇怪自己还是没有什么难过。猪年是多么有意思的一年,而这是一个多么有意思的夏天,我过去认识的人和现在的人很多将发生或发生了变化。Yiyi终于离开Charlotte, 比我还神速,去了加州。走吧走吧,大家都走吧。我想我有些私心,在我听到别人也离开的时候,我就觉得平衡一点。另外,我原先傻傻地担心在美国的这些境遇类 似的朋友一听说我要走,就会立即把我从他们的生活中删去,结果并没有这样――虽然他们依旧开玩笑说,如果知道我要回来费城,他们就要全都逃走(我在一定程 度上还相信了有这个可能,觉得很委屈)――骚扰似乎还是可以继续,这让我安慰。所以,离开大概没什么好难过的。在这个缩小了的世界,有些人即使在同一个城 市甚至隔壁邻居,也无意联系一下;有些人,虽然远其实不远。

821日星期二早上下起了雨。我迷信地认为这是发财的好兆头,嘻嘻。搬家公司来了两个精壮的汉子(哈哈哈),把我的生活过于认真地逐步装进箱子。唉,我怎么还是有这么多东西,当初来美国不过只有两个箱子而已。我无所事事就开始写blog。 三点左右他们终于把东西全部运走。这时候雨也停了,我就去救世军的店捐掉衣服鞋子,还掉有线电视接受盒,再去办公室工作。我奇怪到了最后一秒,我为什么还 这样忙。我想如果一个人意志薄弱,需要某些物质来支撑自己的精神,这就是危险的时候,不过我显然是尼采那样崇拜意志的人,所以不用担心。快9点了,我check in 到公司对面的Ritz Carlton,房间很好:至少离开费城不像当初离开日内瓦那样狼狈。可是 ―― 餐馆居然已经关门,陪吃的人也找不到。出来一阵大雨。向来讨厌雨伞(事实上也没有伞)的我从来没有躲雨的习惯,我淋着雨慢慢走回自己的老住处,ipod里张震岳OK专 辑里的歌太颓废,一句“去你妈的路口”、一句“哭得我鼻涕流”,我突然就伤心地哭了。好在已是晚上,路上人少,没有人看到。在楼下叫了外卖,也不怕人家笑 我的狼狈。打开了自己的房门,除了行李,几乎空空如也,靠墙哭泣立即成了本能的反应,可是好笑的是,我同时还在想,我到底难过什么?难过自己的又一次位移 吗? 像被浅土中的萝卜被拔出来又浅浅地埋入别处?

难过的罪魁祸首,我想,大概还是自己的战略性错误。这种时候,怎么可以听颓废的歌?不过,老天为什么还要来凑热闹下雨呢?说实话,“我可不想装的很可悲,好让人家来给我安慰,这一段时间我很ok….”

美式中餐真够难吃的,但也许是我本来就没有胃口。吃完赶紧打扫我的房子,因为第二天要把钥匙交掉。谢谢厚道的人帮忙处理善后。我有点暗笑自己之前的偷偷失态,都是歌害的,还是说笑话比较好。

822日星期三醒来的时候已经9点出头。前夜居然在拿起blackberry打算设定闹钟的那个瞬间睡着了,醒来的时候,眼镜在脸上,电视和灯都开着。好玩。不过,至少我没有睡一天一夜,如果醒来已经是上飞机的时候,那就比较麻烦了。

来到办公室,我什么都没有收拾呢。但是向人们告别还是比较重要,我向来都是以人为本的嘛。这一天拥抱了n次,我喜欢,哈哈。中午和Mentor吃了两小时的饭,下午和一个同事喝了一个半小时的咖啡,再出去办了点事,包括最后收拾了一下房间,把钥匙交给房东。下午四五点的时候,我终于开始收拾我的小方块。同时,为韩国同事的新电脑装机。收拾办公室比收拾家里容易很多。所以我有充分的理由去Ritz大吃一顿,而且可以喝一点点酒,这顿饭吃得很开心,费城在画册照片上和我的心里都还是美的。ZYQ也抢在我前面打来了再见的电话。这一天没有白活,最后几个小时里我居然还有机会坐了一次办公楼的手动货梯。饭后我继续整理,回了几个email,发掉了relocation 的清单(真可笑),并在一些同事的椅子上放了一点小东西以作纪念。

呼应本文的开头,我在凌晨2点离开office,回到酒店却没能马上睡觉,随身行李还没有整理,该扔的还没有扔。最后我一共睡了40分钟,清晨6点上了去机场的车。真的,自从那天傻傻地哭了一下后,我再也没有哭过。823日的早晨,在汽车开往机场的路上,开玩笑地担心着自己日后口无遮拦的后果,并希望自己长达数月的咳嗽早日结束,并确认骚扰扔将继续。O是我在离开费城前看到的最后一个我认识的活人。虽然他口口声声讲费城将从此清静,这个难说。

有 人说,把离开的种种事情拖到最后一秒做,忙得要死,其实是好的,坐到飞机上那一刻就会感觉不错。我猜这是说之前没有空闲多愁善感了。我显然把这种做法发挥 到了极致。不过,另一条教训是不要听颓废的歌。我在此白纸黑字地把这一条写下来,以供大家参考。下次再离开的时候,我也要记住这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