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02/10

日月光华 (2008.2.10)

上海这个冬天总是比较阴冷的城市,平时不和下雪联系在一起。126日,上海开始下雪了。那天下午在我向地铁站走去的路上,低头看到雪花掉在大衣和围巾上,一下子就白花花的一片,我就暗笑,这不就是废城的冬天吗?

不过我不打算在此怀念废城,因为我的目的地是本人的母校复旦。

之前,我在电视里看到对我们外文系陆谷孙教授的专访,很高兴看到他的样子和多年前一样,其实似乎还更加精神一点。第二天给他打了电话,我要去看看他!

半雨半雪中,回母校去看老师这个idea让我感觉温暖而激动。上次来,还是在申请学校,请陆老师给我写推荐信。一转眼,我早就毕业又工作啦。向陆老师简单报告了一下这几年我混迹江湖及回到老地盘的感想。我以前喜欢上他的课,也喜欢写作文的。陆老师显然很高兴我还常看看戏、并还算和文字打交道(如果把公司每天无数的email和我的blog算在里面的话)。陆老师居然还记得我当时是有点男孩子脾气,不过他一定没想到,后来这脾气就把我变成了老大。反正,从中学开始,也不知道为什么在我小声自言自语的时候,群众正好还没开始聒噪,所以大家都听到了。陆老师很酷很直,坚持着他的理想,做他喜欢做的事,有些很有趣,有些很有意义 ---- 因为历史是不能忘记的。听他在说,我心里就对自己说,我要多看看书,做点意思的事情。幸好现在有了podcast,我可以像以前一样听Yale等学校题材广泛的讲座甚至完整的课程,所以我和以前一样地知识分子,继续出污泥而不染啊,呵呵。

从陆老师家出来,我又去校园里转了一圈。过去几年里,也来过复旦,但这次看到的变化最大。外文系女生男生先后住过的12号老宿舍楼没有了。12号楼和周围几幢老楼还有食堂变成了草地和高楼(他们管它叫两个热水瓶)。上海就这样缺乏远见地损失了一个未来的文化旅游景点老大故里。餐厅依然还叫旦苑,但它是新造的另外一幢楼了。

寒假的傍晚,天色昏暗,飘着雪,校园里毫无人气。大多房子还是在的,只是粉刷整修过了。每经过一个地方,很多很多个过去的瞬间都很鲜活地回来了,一幕幕都详细到当时的天色温度和雨水阳光、微笑说话和心理活动。想起来流窜于每个教学楼找地方自修,还有自修后深夜的游荡,想起来去水房打水、想起来我们的晨跑和下午跑。

我基本上不是很怀旧的人,平时没事不会以反复回味往事消磨时间。因为我的记性天生不是很好,即使怀旧,怀的也是对某件事或某一阶段的印象和感觉,缺乏细节,很抽象。但这也许是因为我总是在离开,上海、New Haven、废城……所以日常生活中可以提醒我的线索并没有到了触目皆是的程度。自从我意识到去学校的公车路线没有变,回忆也就像爆米花一样地丛大脑的罅隙中蹦出来。如果你看过《千与千寻》的话,回忆就像无脸人黑色指缝里不断跳出来的金子,如滔滔江水稀里哗啦掉在地上,一众青蛙、侍从和侍女们笑得嘴也合不上。

而相辉堂前的大草地则空无一人,周围一圈房子古色古香,一片静谧。雪花在路灯灯光下飘落,累积在光秃秃纤细的梧桐树枝上,泛着光泽,拍出来的照片效果超现实。小毛羊是在我毕业后才来到我的生活中的,但它后来也来过复旦,所以这次我也把它带在身边,因为它是我的Alter Ego。在外办的大屋檐下,我让它坐在停在那儿的自行车的后座,凝视雪夜的复旦校园,很有味道。它又满意地抬头看看,外办的屋檐下很干净,没有粘着口香糖之类的东西。白色的一教,惨白的过道里贴着荣格心理学讲座的海报。我想起来,近毕业时对存在主义文学和弗洛伊德牵强附会的研究,到现在还影响着我。

校门是老样子,门外还是书店和车站,但是过街地道没有了,装了红绿灯。139路靠站,车里空荡荡,因为水汽看不见外面,我就看刚拍的照片,边看边微笑,很快到了鲁迅公园终点站,我的老地盘。这一切有点仪式性。。

去年秋天刚回上海不久,我沿着浦明路走,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个人,问我复旦怎么走。我吃了一惊,说,好远啦,但我也不知道怎么走。她好像又说了几句话,我耳机还没来得及拿下来,没有听清。她白了我一眼,很不屑地走开了。这个人也蛮牛的,居然一上手就问我的母校,害得我还略带惊恐地回忆了一下。

事实证明,这次回复旦看老师毫无惊恐的必要,我居然是心里甜丝丝地回了家。时间固然飞逝,这并不令人惊奇。我感叹的是,那时候,读书生活是多么简单,人是多么纯洁而羞怯。人小烦扰大,只是因为思维空间不够宽大;随着时间和经历,烦扰到后来都会退散。大脑的神奇过滤作用,值得记住的自然会记着,不需要的东西要淡化。我和几个好朋友都有这样的同感,在江湖上混了这么多年,或是折腾或是顺其自然,人虽然智慧了很多,但在很多方面和大学时候还差不多。对于生活中无聊又貌似必要的任务,我并没有变得实用主义或物质主义。我依然喜欢无厘头,也会突发奇想地自在一下。

我想这种不变的东西,就是每个人自己的日月光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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