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07/03

看戏 (2008.7.3)

来,这一集,来点儿跟文化沾边儿的。

《哈姆雷特》

4月8日,基本上算是突发奇想,我拉上Iota去上海话剧艺术中心看话剧《哈姆雷特》,英文版的,这样也算对得起我读的英语文学专业。

戏剧和文学是一种体验。光从情节来说,很多戏并不高明,众多的巧合或不巧简直到了匪夷所思、让人大为光火的地步。讲讲清楚就全好了,为什么不讲呢?那个男人是女人乔装打扮的,怎么就看不出来呢?秘密谈话全让人偷听了去,怎么这么粗心呢?小时候最先接触Shakespeare的时候,是从一本《莎士比亚戏剧故事集》开始,第一印象就是,怎么搞的!

中学时我还是很文学的。我很喜欢宋词,我也是巴金和冰心的粉丝。曹禺的《雷雨》剧本让我百读不厌。鲁迅么,因其犀利又有点拗口的语言、兼为祖籍绍兴的同乡,读来很爽很合我的口味。但大学时《欧美文学史》课对我来说是一种煎熬,它让我觉得上课和存在都是多么荒谬啊。课本把文学史分为若干阶段、分地段分流派地列举一番重要作家和作品,抽象笼统地介绍一下其风格特点和历史意义,对于作品本身则是简单介绍一下情节。有些同学是该老师的粉丝,因为他上课能讲这么多故事;但我受不了过慢的语速和读错的成语。考试基本靠死背,考到上课讲的书上没的,我就完了,因为我没听;我拿弗洛伊德的理论分析作者经历与作品内容之间的关系,也不符合主旋律。总之,没有真正读一下作品 (即使选段也好),我半点也没有感受到文学的伟大。貌似知道很多作家名字,足以唬弄一下别人,其实再多问一句,就不知其详了。

英美散文、英美戏剧等课有趣得多,因为有亲历。记得我们几个人排演过一小段Harold Pinter的《Birthday Party 》。这基本上是一荒诞剧,享受着存在主义痛苦的我觉得对胃口。情节不重要,语言、节奏和背后的意境很吸引我,比如下面这段记忆犹新,让我想到Queen 的Bohemian Rhapsody中一段歌剧般合唱。这种搞脑子的拷问,又好像《罪与罚》中的情节,慢慢折磨,令人发疯。

GOLDBERG : Speak up, Webber. Why did the chicken cross the road ?
STANLEY : He wanted to – he wanted to – he wanted to ….
McCANN: He doesn’t know !
GOLDBORG: Why did the chicken cross the road ?
STANLEY: He wanted to – he wanted to ….
GOLDBERG: Why did the chicken cross the road ?
STANLEY: He wanted….
McCANN: He doesn’t know. He doesn’t know which came First !
GOLDBERG: Which came first ?
McCANN: Chicken ? Egg ? Which came first ?
GOLDBERG and McCANN: Which came first? Which came first? Which came first ?
STANLEY screams

这晚的Hamlet是英国TNT剧团演的,Google一下,不像太有名。据说是个四处云游的剧团,怪不得服装布景都很简单,还一人多角。因为喜欢拍照而对光色效果比较在意的我,对此有点失望。至于表演,比起以前在Yale Repertory Theater 看的King Lear, 爆发力和感染力还可以再进一步。但是剧作的语言是真好啊,总算等到了著名的独白:

To be, or not to be- that is the question:
Whether 'tis nobler in the mind to suffer
The slings and arrows of outrageous fortune
Or to take arms against a sea of troubles,
And by opposing end them. To die- to sleep-
No more; and by a sleep to say we end
The heartache, and the thousand natural shocks
That flesh is heir to. 'Tis a consummation
Devoutly to be wish'd. To die- to sleep.
To sleep- perchance to dream: ay, there's the rub!
For in that sleep of death what dreams may come
When we have shuffled off this mortal coil,
Must give us pause. There's the respect
That makes calamity of so long life.
For who would bear the whips and scorns of time,
Th' oppressor's wrong, the proud man's contumely,
The pangs of despis'd love, the law's delay,
The insolence of office, and the spurns
That patient merit of th' unworthy takes,
When he himself might his quietus make
With a bare bodkin? Who would these fardels bear,
To grunt and sweat under a weary life,
But that the dread of something after death-
The undiscover'd country, from whose bourn
No traveller returns- puzzles the will,
And makes us rather bear those ills we have
Than fly to others that we know not of?
Thus conscience does make cowards of us all,
And thus the native hue of resolution
Is sicklied o'er with the pale cast of thought,
And enterprises of great pith and moment
With this regard their currents turn awry
And lose the name of action.

有人说,Hamlet的最大悲剧在于他性格上的犹豫。是作为还是不作为,是生还是死,丹麦王子在选择上遇到了困难,而这个选择并不停留于“是否动手/怎么动手/什么时候动手”。这个(已被滥用的)To be, or not to be 是对人类存在意义的思考。活着真荒谬真痛苦,但还得活着;死了以后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也许更糟糕,所以也不好轻易去死。人并未选择来到世上,却被迫在每日生活中患得患失,并不得不做选择。他们说,Hamlet的痛苦体现了人类存在的窘境,存在主义就此提前在文艺复兴时期找到了一个代言人。

是很有道理哦。常常在电视新闻里看见报道说,一个人轻生又被救起来了。播音员就坐在道德和理智的高地上评论一下:观众朋友们,他连死的勇气都有了,生活中还有什么更大的困难没有勇气去面对吗?

错 ---- 死本身并不是最可怕最困难的事情,说不定它和电脑上连按两次CTRL + ALT + DEL 也差不多。可怕的是不知道,困难的是被迫选择。

不过,我有时候怀疑,莎士比亚在写的时候,是否有心加入丰富的深意,以至于后人分析如此长篇累牍,还是他一不小心就写出来了。伟大的文学,多多少少总是有点暧昧;暧昧让每个人都可以从中找出自己想看到想体会的东西。所以暧昧超越时间和空间,引人回味无限。

我喜欢的卡夫卡说,Perhaps there is only one cardinal sin: impatience. Because of impatience we are driven out of Paradise; because of impatience we cannot return。要用圣经故事来说服我,同志们还需努力。不过,在我看来,缺乏耐心确实是人类一大弱点,而且不可能因为修炼得道而克服。生命是有限的,而且只有一次机会,同时,信息是不完全的,对自己对世事的把握都是不足的,所以,耐心等待也是没底的因此不稳定的。突然意识到,我们都是这样两眼一抹黑地活在世上,真可怜啊。每次看到电视里停火双方不久又开战,我就觉得那浓缩了人类可悲又可笑的一面,大家都在囚徒困境里折腾;赶紧换频道,去看Channel V。

看Hamlet的时候,我和iota 看见前排几位气质挺好的印度人,怀疑他们大概是领事馆来的。幕间休息的时候,有人就过去跟他们说话。突然发现,说话者是大学时教我们精读的老师。我在那里左看右看,他怎么跟我们读书时看到的一模一样呢?还是那么年轻滋润,呵呵。我赶紧喊他朱老师朱老师朱老师,并且自报姓名,以免他记不得我是谁尴尬。他一看到我说,我记得你呀!还报出了我是哪一级的。(也许是因为我上课插嘴怪话太多。)他说,复旦在开一个Ibsen的会,这些印度人是来开会的,晚上组织他们来看戏,我居然以为他说的是Epson,皱着眉头想外文系怎么会开打印机的会,他连说了两遍Ibsen,看我反应空白,就改口说,就是一个学术会议啦。然后他说他明天还有一天的课要上,先走了。To Be Or Not To Be都看到了,不错吧,哈哈。回到座位上,我才意识到他说的是易卜生,顿觉很没面子。Well, 谁让他是挪威的呢?他跟老大不熟。这天还看到SJ老师,不过不能肯定他是真记得我还是给我面子。

《鼠疫》

4月21日,我去话剧艺术中心看Camus的《鼠疫》。加缪和萨特一样,都是存在主义人物,尽管他死不承认。一个小城市,最初看到零星几只死老鼠,好象大雷雨的最先一两滴雨,后来才发现这是一场鼠疫的开始。当局开始还不承认,后来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关闭了城市防止扩散。在这场灾难中,不同的人有着不同的表现。这个小剧场戏,9个角色全由一个演员饰演独白,加减更换一两件衣物,换个姿势和声调,好像就变了个人。从头到尾,还有一个人钢琴伴奏,据说完全即兴,很不错。据说,原著小说旨在强调人类本无控制权,生命之非理性无可避免,人们对于荒诞这一本质的反应各异。不过看戏倒没看出这么深层的意义,只是灾难恐慌当头,大家态度不同而已。我猜,SARS时在国内的人可能看了感触会深一些。

看完戏,从安福路走去地铁站的路上,人烟稀少,梧桐树,老洋房,很有腔调的西餐厅、川菜馆、烟纸店,裁缝铺、卖肉的发廊和名叫东方红的旧货店,有意思。索性走到陕西南路站那里,看见一石库门弄堂墙壁上刷着黑漆标语,抗议香港新鸿基集团。卖假包的打桩模子说,这不算什么,你看马路对面,晚上写,白天刷。果然,襄阳路市场遗址现为工地的白色围墙隐约有黑色标语,又被白漆盖住了。

《疯狂的石头》

这和上面两个剧不是一伙的。不过,既然看了(12/6/07),还是要提一下。我没看过电影版,人人都说很搞笑。舞台版也算好笑,不过有时候有些牵强,不够subtle, 所以不算幽默。剧中经常提到社会热点人物和舆论,不过其表现和判断流于头脑简单型。我想,我还是喜欢看闷一点、让人想半天的戏,嘿嘿。

不过呢,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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