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02/14

疤、刺猬和狐狸 (2004.2.12)

首先要更正一下,上次提到的小说《外套》,不是契诃夫(Chekov) 写的,而是果戈里(Gogol)。这是我自己发觉的,你们中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这点并向我提出。这说明:(1) 其实没有人看我的blog,或者(2)你们的文学水平不比我高,鉴于我本人水平不高,这样你们只有中下水平,(3)因为这篇小说收在中学语文课本里,这样说明你们没有读过中学或者中学文凭是假的或者是混的,(4)你们也像我一样搞错了。

接着,我要进行一番自我检讨。最近我做了两大蠢事。(1) 有一次,我想把滑雪衫的帽子装上衣服去,虽然明明觉得不对头,还硬是把拉链的开头和另一边拉链的尾巴装在了一起?D?D这当然不work啦。然后再拆,这下拆不下来了,就怨自己为什么不是个大力士,气得要命。然后迫不得已,我把这个出事部位用照相机拍下来,用MSN发给爸爸妈妈看,让他们遥助我一臂之力。他们动员我用工具,终于把它拆下来了。我大喜,觉得自己又多了一门本事?D?D修拉链,可以在弄堂口摆个小摊……然后我突然发现我拆错了地方,之所以我原来拆不下来,是因为它们天生就是长在一起的,我应该拆另一处。我麻利把它们装了回去,又花了一分钟,把该拆的地方拆开了。这下,我从零开始,终于把滑雪衫的帽子装了上去。照照镜子,我向来就讨厌衣服后一个帽子,现在看看,还是觉得有个帽子显得很累赘。所以我最后还是决定不要这个帽子。所以我白白花了近2个小时?D?D我的青春就是这样被浪费的。(2)我用熨斗烫衬衫,烫好了,看看不够灵,决定不穿这件,重新拿另一件烫,结果就在这当儿,熨斗烫在我的手背上。开头以为还没事,因为我平时偶然炒菜,小油滴溅到我脸上手臂上,从来一点反应也没有,为此很自豪。然后渐渐的,烫伤的一块就痛起来了,幸好我这个人一直很有忧患危机意识,邦迪和蓝油烃一直都放在外面,冷水冲过以后,赶快涂了蓝油烃。烫坏的这一块当时还是很痛的,我突然很郁闷,觉得自己怎么这么无能。现在,不痛了,就是手上那块咖啡色的矩形有时还有点痒痒。妈妈会说,这是在张新肉了。

我的手倒也是身经百战了,我喜欢自己的手,喜欢我右手上的一个疤。那是在看到文汇报上登出被复旦录取学生名单有我的名字那一天(我其实已经知道自己被录取了),力大无比的我开罐头时不小心搞的,我当时眼睁睁看着血很畅快地留下来,晕血的我顿时需要躺下来。但是,后来,我还是为我自己的疤感到自豪。你看,武打书里俊朗而完美的男主角,后来在适当的地方有了个模样潇洒的疤,就更加迷人了。所以,我也觉得自己右臂上一个昆虫状的疤(有6个脚)酷得很。

我认为这三分之一叫做自恋,三分之一叫做暴力美学,三分之一叫做虐待与被虐。

自恋很简单,没什么可再多说的。那就让我说说暴力美学。我说的不是《天生杀人狂》或者《Reservoir Dogs》这种电影,前者异常吸引我,后者则太血腥。我想说的是,每一个伤疤和伤痛的背后有一个故事,或者可供人想像一个故事。受伤自然不是令人高兴的事。但是我个人的庸俗哲学中有一条如是说:一切具体的痛苦都是暂时的(虽然人生是无聊的)。特别是事后回顾,过去的痛就像一场梦,觉得所有事都没什么大不了的,所以我觉得我总是能够忍受一切。然而,多经历多忍受了一次,人就变坚强了一点。坚韧不仅仅是天生的,也是锻炼出来的。因此,我大概以为疤是坚韧的标志,因而是酷的。我想,这也是我觉得脸上有十字形伤疤的浪客剑心比较灵的原因之一;另外,我也欣赏他的沉默,他如果整天夸夸其谈喋喋不休的话,那么他就是不是剑客,而是江湖卖艺的了。我可以理解并同情软弱的人,但常常觉得他们的问题一部分也出在自己身上,怪不得别人。不过,我的庸俗哲学还是以快乐为目标的,我想,坚韧应该最后可以达到快乐,那种快乐即使短暂,大概也感觉像永远。刀疤也只有在年轻的皮肤上和积极的光芒中美丽。否则的话,伤疤就没什么花头了。我其实偷换了概念,暴力美学美在对别人实施暴力过程中的宣泄和放肆,我在这里说的则是忍受血腥和痛苦后的胜利。那么,我就可以开始说虐待和被虐了。我相信这其实是人类的本性之一,并非狭义的S&M那么耸人听闻。特别在精神上,适当程度的虐待别人和虐待自己都是测试和锻炼的好方法。也许我没有权利虐待别人,但我也许曾有意折磨过别人,但我真认为那是一种锻炼。我的确也自觉自愿地虐待自己过,逼着自己去做害怕和讨厌的事。我晕血,可是碰到电影里很血腥恶心的镜头,我会强迫自己睁大眼睛看。对于讨厌的人,我并不一定躲避,反而会有去惹惹他/她的动机,以看看他/她到底能讨厌到什么程度,我又能忍受到什么程度。如果黑暗会让人心情坏,我还就是不开灯,要求自己克复外界因素,自己自动快乐起来,以达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境界。这叫修炼,也可叫做“钝化”。

最近我被狐狸和刺猬的故事吸引住了。哲学家柏林对古希腊诗人Archilochus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评论了一通:狐狸知道许多事,刺猬知道一件大事。(The fox knows many things, but the hedgehog knows one big thing)。这话什么意思呢?他可能只是说, 尽管狐狸那么诡计多端,却怎么也敌不过刺猬简简单单多刺的防卫。但如果要引深开来,这两者的区别也是区分作家、思想家甚至是人类的一条分界线。一种人,把一切事物都联系到一种单一的看法上去,这种内在看法比较一致,也比较清晰,他们在理解、思考、感觉外在世界时,有一条普遍有效的原则和道理,世界一切为此都说得通。而另一种人,追求各种彼此无关甚至互相矛盾的目标,那些目标之间没有什么道德或美学原则相连,所以这种人的生活和思想是离心的而非向心的;他们的思想在各个层面上进展,他们理解各种不同的经历和事物,就事论事,并不试图把它们套到一种看似一致的、包容一切的框框中去。这第一种是刺猬,第二种是狐狸。柏林认为,但丁、柏拉图、黑格尔、陀斯托耶夫斯基、尼采、普鲁斯特等是刺猬,狐狸则是莎士比亚、希罗多德、亚历斯多德、蒙田、莫里哀、普希金、巴尔扎克、歌德、乔伊斯等。刺猬陀斯托耶夫斯基、尼采、普鲁斯特是我很喜欢的,陀斯托耶夫斯基的《罪与罚》和《卡拉马佐夫兄弟》是我最最喜欢的书,也许我是有点自虐,那种入木十分(不止三分)的中杀人者心理描写(警官和他还做猫抓老鼠的心理游戏),我看着简直要疯掉,搞得好像是我杀了人一样,故作沉着,就怕被人发现。至于《卡拉马佐夫兄弟》(弗洛伊德在里头找到了杀父情结),那质问上帝的长篇独白极为经典。我喜欢这种折磨我精神的作品,就像看电影一样,我喜欢看那种严肃压抑的,看完了还闷闷的那种。我不需要通过看电影来放松自己?D?D我是自虐吧,呵呵。回到刺猬和狐狸的话题,羊是偏向哪一种呢?我觉得从大学开始,我就一直想要一条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原则,我可以看穿世界,并以之为行动准则。但是,这是多么困难的任务,加上也许是我的AB型血在作怪,我总是充满矛盾并批判着,我也许从来也没有找到一条足够宽广和有效的真理让我相信。这么多年过去了,现在我还是一个充满自我矛盾的人。但是我现在越来越倾向于觉得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万物不一定只有一个指挥。事情有各种发展规律和轨迹,我所碰到的人和我所做的事的结果很可能出乎意料,但我也许一开始根本就不该有什么预期。这种不求甚解的态度也许是比较省力而睿智的吧。这么说来,羊本来想做一个刺猬,结果羊心中狐狸的本性让它做不成刺猬,然后它有了新的认识,认识到世界的多样性和不可测性,而这一个新的认识本身又有覆盖万物的能力,于是,当羊终于打算做狐狸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已经是刺猬了。

美国现在变得越来越自相矛盾,然而他们似乎盲目地看不到这一点,或者故意不看,做鸵鸟状。他们是自由贸易的鼓吹者,然而当在自由贸易中他们不是赢家的时候,他们理所当然地抬出爱国主义,某种程度上也就是地方保护主义。某日看到CNN一个报道,采访了美国南部一个生产化妆品的家族企业,他们坚持 “Made in USA”的传统,90岁的CEO说他不请便宜的外国劳工,也不用便宜的外国原材料,他这主要是受到9-11后起来的爱国主义的激励。化妆品店售货员说顾客喜欢 “Made in USA”的东西,因为这是质量的保证,外国货就不好说了。?D?D外国劳工和商品和9-11有什么关系?他们又贬低外国货干什么?传统的质量保证好像是德国货甚至是日本货吧,什么时候变成美国的?这个老头子年纪一大把,脑子一团浆糊可以原谅,但是CNN也这么脑子一团糟吗,还是他们故意误导?他们老是讲,工作被出口到外国了,所以美国人失业。他们自己的初等和中等教育太差,很多人做不来事。另外,如果外国成本低,公司叫外国人做,这也是符合经济规律的。如果自己失去竞争优势,不奋起直追,仅在那里发牢骚,并给它一个爱国主义的标签,那么那种爱国主义是带有排外色彩的,与美国号称的包容背道而驰,自相矛盾、特别恶心,对他们自己也是有坏处的。美国现在看来就是一个捣浆糊的大国,原来说伊拉克有WMD,自说自话去打,现在说既然伊拉克有造WMD的能力,所以打还是应该的。我觉得他们是刺猬,把一切都联系到“爱国主义“这条教条上。他们的新闻真够狭隘的,让人感觉几个月来全世界只发生了几件事:Michael Jackson猥亵男童、Koby Bryant涉嫌强奸、Martha Steward涉嫌说谎、Janet Jackson露胸、伊拉克不断死人但就是没有WMD、民主党人竞选硝烟弥漫但一起骂布什。还有不少人在电视上热情洋溢地辩论这些事,开头觉得这是民主和自由言论,但节目主持人不断打断他们,让他们在很短的时间说出(观众想听的、比较耸人听闻的)观点。我不认为这种事是一两句被频频打断的话可以说的清的,所以,虽然大家可以说话是好事,但是在这种具体情况下,不过是在一大桶浆糊里多搅拌若干下,没有质的区别。

我以前觉得这个世界虽然问题多多,但总会一天比一天好,现在觉得不一定。世界最强大的国家在受了恐怖分子袭击以后,变得有点paranoid,在一个人的领导下,走着在各方面闭关自守的道路,除了积极花钱对外打仗以外。这让我觉得美国像井底之蛙,虽然是一只肥硕的大牛蛙。

咩,让我以比较美好的宫崎骏的动画片《魔法公主》结束这个Blog。那个动画片里有树林的小精灵,成千上万个,从树上、草地上浮现出来,像一个个白白的小蘑菇,他们小圆脑袋咕碌碌地顺时针或逆时针地转,不受到脖子的限制。真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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