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13日傍晚,我又一次来到波士顿。下了火车等地铁的时候,站台上有一个长得蛮像中国人的南美裔的青年弹着吉他,对着麦克风唱歌。缓慢抒情的西班牙语情歌充满了地铁站灰灰的空间。他充满感情地唱着,一首唱毕,又唱起Sade的Smooth Operator。他唱得比Sade的版本慢,没有Bass,用的是吉他伴奏,与《春光乍泻》和《Talk to Her》里都用到过的一首歌Cucurrucucz Paloma有异曲同工之妙。莫名的感动排山倒海地涌来,我的眼睛湿了,鼻子酸了,眼泪就要流下来了,我真的是上了地铁逃走的……后来我又后悔,本应留下来让自己哭出来的。真是奇怪,我有什么可哭的呢?经过漫长的努力,这时的我似乎已经看到曙光。在之前努力的过程中,我其实一直从来就是乐观得很,即使有些漆黑的时刻,睡一觉就好了。人经历多了,大概是会越来越坚强的,我本来已经开始怀疑自己的感觉也已经变得麻木,特别是关于自己的一切。当然也有这样一些出其不意的时刻,在音乐的催化下,让我没了防备。
我最近迷上了新世纪音乐。日本有个音乐公司叫做Pacific Moon (和平之月),他们出了一系列亚洲民乐专辑,既保持了民乐的原味,编曲又免除了单调。每张专辑名都是一个汉字,我在试图收满全集。好几个演奏者都是中国艺术家,其中贾鹏芳的二胡《空山鸟语》和《阳关三叠》的声音似乎就在我的心里高高低低地转,真是好听之极。另外还有个日本老头叫做姬神,名字很妖,但他有若干专辑,其中有不少咿咿呀呀的民族声音,配着比较现代的配器和旋律,百听不厌。我刚才在听窦唯的《上帝保佑》,颓废而深情,我反复地放。我猜,王菲大概就是听了这首歌爱上他的吧。现在我在听Jennifer Warnes,她的中音如此地动人,有溶解人意志的能力。我这辈子似乎不能以音乐为生,真是莫大的遗憾。
最近的UN面试,出乎意料地被问了一些有意思的问题。他们问我最喜欢卡夫卡的哪本书,我说我喜欢《变形记》,那个小职员起床以后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只大甲虫,没法去上班了。家人先是害怕,再是厌恶,终于发展到他死去后,大家都轻松下来的地步。故事的前半段,我只是觉得好笑,到后来,越看越悲哀。这表达了现代社会人类的异化(alienation),人与人关系不可挽救的堕落。我觉得我读了这个Yale并经历了许多事以后,对所谓的小人物更有同感。乘在地铁里,走在街上,看着陌生人,我知道每个人都有他们的思想和故事,都不是那么简单的,大家都在这个社会谋生。以前宿舍里为我们打扫卫生的人、地铁里坐在对面的墨西哥人、Chinatown里卖馄饨的人、公共汽车上看上去有点吓人的非裔青年(他见我揉眼睛,以为我在哭,来问我有什么事,其实我只是电脑看太久了)、无家可归的老头儿、地铁里这个唱歌唱到我要哭的年轻人,还有我自己。
随着人的功能和位置的变化,人之间的关系也渐渐地变质褪色,有时自己不怎么意识到。我想,这可能也不光是卡夫卡的《变形记》或现代社会吧,也许是人的本质就是这样的。不当心回忆往事,发现某些曾经很近的人,现在已经是那么陌生,甚至看到照片都认不出来了。在我内省的时候,自然很有感触(比如说现在),但是过一会儿,这个多愁善感的瞬间过去了也就过去了。
今天4月18日Bin从纽约来访问我,我带他在校园里转。天气温暖,春天刚到,粉红的但是有点臭的花开了不少,还是蛮漂亮的。他老是说Yale的建筑和院子虽然漂亮,但是浪费空间,这个New Yorker,呵呵。很多年以前,我在复旦上辅修的时候,他有时候坐在我和Wu Yiyi前面。我是好学生,但是上课也是有些肆无忌惮的。我和Wu Yiyi会上课说话开玩笑。他有时候大概听到我们说的话,不敢相信他的耳朵,就要转过头看我们一眼,摇着头叹气。那个时候我是多么年轻,只有20岁左右,盘算着如何吸引某人的注意,现在我觉得我再也不会有这种兴致了。Bin大概是动物世界电视的忠实观众,今天也发生了一些比较妖的事情,我们看到了不少各种生存状态的动物:树下大概是老死的安详地躺着的松鼠,马路中间被压扁的死鸽子,Art Gallery窗台上的向雌鸽子求爱的雄鸽子,墓地旁大树上的老鹰(老鹰滑翔起来的样子真是酷)。走过狭窄的过道,我们发现今天sculpture garden没有开门,监狱一样的铁栅栏竖在那里,然后Bin又发现在我们头上的窗口停着一只肥鸽子,而对面的窗台挂下来不知是什么的东西,像是一个人的斗篷。如果那是一只乌鸦,挂下来的是“裹尸布”,那就绝了,我就会觉得自己是英国传奇中探险的骑士了。最后去的神学院院子又是没有人,走廊边倒是靠着一个花圈,然后我们又发现地上有些似是大红拖鞋的东西,走近一看不是,但也看不懂。我觉得这些道具可以用来拍一个香艳的希区柯克式的悬念片。
这次所附的照片是我发现一棵开花的树长出两只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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