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08/06

橡皮 (2006.8.5)

7月30日这个周末,我从Charlotte回了费城。

周日,去了费城医学院附属的Mütter博物馆。早从去年年底开始,就一直叫嚷着要去看这个“死人博物馆”,但是冬天去看怕有阴冷冷的感觉,而且假使在新年这种节日里去看,总觉得不是最吉利。7月30日只是夏天的普通一日,我不介意增长一些奇奇怪怪未必有用的见识。

关于总统病史与政治的展览中,1893年有位Cleveland总统在一个游船上秘密切除了口腔里的癌变组织(他的一小撮口腔组织装在瓶子里在此展出供鉴赏)。后来被爆料,白宫就坚持说他只是拔了颗牙。当时美国有金融危机,该总统正意图通过废除某个法案而扭转乾坤,而生病和手术在政治上是软弱不力的表现,所以这是国家机密。

18世纪,费城的宾州医院地下室关着有暴力倾向的重度精神病人。在街上,可以通过半露在地面的地下室窗看到他们。周末,人们或会去观赏这些病人以供娱乐,或恐吓自己的小孩要听话,作为道德的训导。而宾州医院还为参观这些病人卖门票……

显然,隐私、透明和人权是灵活发展变化的概念,在不同的上下文中不一样。

这个小型医学博物馆什么都有一点:人类历史上对细菌、病毒、疾病的了解以及医药的发展;泡在药水里的人体肢体、器官和切片、因为天花或梅毒等而溃烂的颜面、畸形的胎儿、便秘两个月而死的人的大肠(直径有篮球那么粗,约1.5米长)、巨人和侏儒的骨架等。

两点感想:

第一、我们得以生来基本正常,并到现在还活得健健康康的,真是不容易。我要多锻炼、早睡觉、多吃健康食品来保持这一幸福的状态。那天走在路上,看见一个没有腿的人在轮椅上经过,顿时觉得自己是多么幸运,自己最近的烦扰根本不值一提――就像你看到中东卷入战争的丧生的平民一样。

第二,人生瞬间即逝,要抓紧时间。博物馆里几十个老头骨放在一起,下面注明年龄国籍性别与死因(多是自杀和罪犯)。每个头骨原来都是鲜活的人,都有自己的情感和故事,但最后就变成了这样的头骨。药水里的人脸毫无表情,人体部分都泡得有些大,看上去像橡皮。生命一旦消失,就什么都没有了。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有所谓。生命就是水面上一道波纹,风停了就无影无踪。又是一阵风吹来,那是新的生命了。

我有时候为自己的未来不可知有些恼火。但是转念一想,如果站在人生的某一点,即使未来路平坦光明,居然能够一眼看到头,那才是真正的绝望和恐怖。某日见到一对夫妻,互相之间没有什么言语,我也看不出他们有什么默契。他们的交流似乎在两方面:一是开车上的意见不一致,闷闷地不满(要么很要好、要么大吵会比较简单清楚,他们这样闷着让我作为观众觉得不爽);二是对买房子的共同热情。对周围人的房产情况了如指掌,每经过一个新地方(包括景点),就要猜想当地房子要多少钱。对于因懒惰或者因对未来状况不清而不愿下手买房子的人,他们觉得不可理喻。可是在我看来,稳定而日复一日的工作、半乡下的大房子、鸡肋般的另一半 ――这样的生活像一块橡皮。

最近一个月出差,吃了太多美式中餐。每顿饭后的Fortune Cookie说着各种各样的好话。有些正中下怀,有些详细地让人心动。我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我也不相信星相,但我居然让我的手机接收每日一星相短信。绝大多数时候收到就立刻删掉,但在状况比较黑暗的时候,我承认希望看到暗示转机或支持我行为决定的消息。――我多么可笑,这个星相要照管多少人啊。

但这证明本人的生活还没有沦落到橡皮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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