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03/09

三八节快乐!(2007.3.8)

我不认为自己是女权主义者。

如果你问我,大部分的时候,我首先觉得自己是毛羊;然后经你不断提醒与坚持,我才害羞地承认是老大。但其实,我作为一个个体存在,作为一团本我、自我和超我在混沌中斗争的结果,我基本不意识到自己是自己 ---- 尽管我的思想与笛卡儿一样频繁一样深邃。

每次在镜子里看到自己总是觉得有些陌生。这个人就是我吗?这就是别人看到我的样子吗?

有时候和朋友出去,不当心在橱窗或玻璃里瞥见自己,也觉得一阵奇怪。咦?这个人笑得这么高兴做什么?那半秒钟,我心里居然还严肃了一下。

我现在写这个blog,突然就想望望四周。我又开始想,是什么在控制我的脖子、眼睛的动作,还有我这一瞬间的思想?模模糊糊地想起中学学来的那点东西,没想到啊,当年解剖老鼠蚯蚓蟾蜍心狠手辣干净麻利的生物课代表,现在又在试图寻找大脑沟回里残存的一些记忆了。这一切是多么奥妙啊。

今天是国际妇女节,提醒了自己是女的。说实话,平时对自己的认知没什么感觉,也不意识到我作为一个存在和性别有什么关系-----希望这不是什么心理问题。

去年年底,我们国际部说要组织一个Women’s Initiative,作为我们整个公司/投资银行部多元化议程的一部分,希望我们毛遂自荐,组成一个指导委员会。我这么酷这么犀利的人,本来可能不做反应。结果我还是写了短文回答问题,被选成了这个Initiative委员会的一员。提到职场上的妇女问题时,一定会讲如何保证妇女在照顾家庭小孩的同时,依然享有平等的职业机会。 显然,我和一些幸福的单身被冷酷地留在被关怀讨论的范围之外,而事实上,我们曾经为了满足别人回家过节的需要而满不在乎地留守岗位加班加点,但事后被认为理所当然。所以,我婉转地提出,不能对所有人一概而论,不同的人不同时候都是不一样的。在工作中照顾各人的需要,并不应将它变成一个零和的游戏。不能说等到你也有家庭了,再去欺压单身者,这样就扯平了吧。――因为这是不稳定的游戏结构。第二,作为在新中国成长起来的幸福女性,我有兴趣以比较的方式看一下美国,看看不同文化在观念上有何影响,或许可以再回过来看看中国做得如何。(第三,我在想,考虑到男女天生的不同,男女平等是不是只是一种概念而已 ----- 就像众生平等一样:显然,只有我解剖老鼠蚯蚓蟾蜍而没有倒过来的道理。这个我当然没有说。)

也许我觉悟太低、反应太迟钝,活到现在,我向来不太考虑自己的性别,也从来没有觉得受到重男轻女的封建思想的毒害与压迫。跌跌撞撞到现在这个地步,我也不觉得这与本人的性别有什么关系。因为没有吃过苦头,我没有成为一个愤怒的女权主义者。我也不讨厌男人,虽然我觉得毛羊比男人容易理解得多。

不管怎么说,今天是国际三八妇女节。在费城的国际部总部决定庆祝一下这个节日,由我和一个同事一起主持,我就比平时更准时地到了公司。我们在董事会会议室里准备了一大堆Dunkin Donutsbagels9点钟,女人们陆陆续续地到来了,会议室立即充满了聊天声和笑声。我必须承认,钱钟书一句对女人有些不恭敬的比喻是很有道理的,鸡鸭多的地方,粪多。女人多的地方,话多。 我喊在电脑前假肢假眼磨磨蹭蹭的女人们快来的时候,说,Hey, come! Women and donuts are in the Board Room!

人差不多来齐了,我们介绍了本部门和公司/投资银行部的Women’s Initiative的进展和计划,回答了问题。我还利用临时抱佛脚得来的知识,介绍了三八妇女节的由来。原来,这日子最先是1908年从纽约市的一场示威游行开始的,但它的主场在俄国。由于它和社会主义/共产主义运动的紧密关系,它具有很强的政治含义。到了1975年,联合国把它变成了正式节日。(政治意义现在也没什么了,反正苏联也已没有了。)我们还玩了字母游戏,26个字母写在演示版上,让大家想以这些字母开头的形容女人的形容词,再把它写下来――简直是在考我默写生词。当然,大家说的都是干净美好的字眼,刺激一点的也就是Naughty

结束后多出来的Donuts被转移到厨房里。我发挥了群发邮件的一贯作风,给所有费城国际部所有人发了个email,提醒男同事们今天是什么日子,欢迎他们通过参与食用美丽而甜蜜的甜甜圈这一经历,一同庆祝妇女节;而在他们前往厨房与美丽和甜蜜接触的路上,请认真领会一下厨房门上贴着的有关妇女的无数优秀品质。

我向来觉得三八节有点土,但最后居然觉得这样的活动感觉还可以。我也知道它没有改变什么,女同志们自娱自乐,顺便提醒一下男同志。提高一点Awareness,聊胜于无。

我一直对三八节有些抗拒、不以为然。只要这个节还存在,就说明男女是不平等的。(当然,放半天假还是不错的。)况且,我觉得某些外来的节日都很假很俗,包括情人节、母亲节和父亲节。这些节日似乎证明了人类的弱点。对你lover或父母的爱,应该是细水长流的,为什么需要一个特别的日子大张旗鼓一番,好像是突然意识到平时做得不够,这下需要补偿一下,并确认一下。当这些节日变得过于商业化,参与这种集体行为简直有些掉价,它强调了人类的存在是多么的荒谬,自己则是这一终极平庸经历毫无特征的一分子。

但我也承认,这种见解可能过于清醒,让生活趣味荡然无存。也许,需要变厚道一点的人是我。别人看到的我多半和我自己认识的不一样,他们可能对我镜子里的样子熟悉得多,却不知道我在想什么,因而认为我很冷漠很懒惰。不是所有的人都像我这么cynical,如果我在某些日子俗一下,让我在乎的人高兴一下,为什么不呢?今天,我是有点假,但是最后大家都挺高兴,看见这一点,我也高兴。

多么滑稽。从中学时候的政治课公民道德课开始,就要我们树立科学正确的人生观和世界观。我最讨厌的课,怎么可能听它呢?我们的看法,除天生的一部分以外,源泉来自五湖四海,自己的经验和教训对之不停修正补充。我们和巴甫洛夫的狗也差不多,经过反复刺激,训练出来得知哪些事让我痛、哪些事让我快乐,哪些事我无所谓。刺激源会变,而今天的这条狗已经不是昨天的这条狗了。科学正确的人生观和世界观也要与时俱进。今天的经历证明了,当我有意或无意地让别人快乐,我也很高兴。即使我做的在哲学层面上来讲很浅薄,只要实际效用是正的,我就不应该追究那么多,对吧。

边写这个blog边归纳自己的思路:第一、 与时俱进。第二、你快乐,所以我快乐。这些都是积极的新主题,醍醐刚刚才新鲜灌顶。猪年重新做人也许可以在这方面努力,不用像去年那样不切实际。

回到原题:男女平等。我想,必须承认男女天生是不同的,但是需要给大家平等的机会,当那些机会与性别无关的时候。各人喜好不同,应该有充分的自由做自己的选择,并不是说身居高位的女人比在家烧饭的女人在男女平等上走得更远。至于女人被物化成了意淫对象、地球上妓女大大超过男妓人口的事实,这是很没尊严的说。但我不确定这仅仅是男女平等的问题,这显然也是人类动物性与社会性共同作用的结果。当男女平等了,难道标志就是男色杂志女色杂志、鸭子和鸡平分秋色?人类学家社会学家可以研究一下这个课题,虽然听上去很不体面,但说不定有道理。

仔细想想,我其实蛮高兴我现在的状态和认知,我就是我,没有改变的意图。当然,我也承认,自己经常叫嚣着下辈子最好是男人。我老板的儿子把他和小朋友摔跤的Video 贴在网上,老板叫我们去看。四分多钟的摇滚乐中,看着小朋友们无休无止惨烈(而安全)地摔来摔去,彻底地莫名其妙。我的第一反应是,我也应该是男生,那也能这样爽了。看到《阳光灿烂的日子》里那群小痞子摆出打群架的阵势,我清楚地记得自己一阵激动,羡慕不已。即使架好像最终没有打起来。

也许,我其实喜欢的是暴力美学,与是男是女无关。

嗨,所有的人,三八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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