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07/28

酒要多喝,不要喝多(2007.7.27)

我又要开始回忆古时候在中国发生的事情了。写掉了过去,好轻松地给现在与未来让路。

福州

514日星期一早上,我到虹桥机场坐早班飞机去福州。在飞机上,眼看着一个眼熟的人走到后面去了。一想,这是一个中行2005年夏天来过费城2周的人,仅此而已。怎么会那么巧,我难得回国而且临时去了福州,她也在同一班飞机上。

到了福州机场,上了一辆出租车,司机伸手出去把车顶上的出租顶灯拿进来。 机场离福州市中心很远很远,而且,车有时候必须开得很慢,因为司机知道哪些路段有测速仪。最后,一百八十块的车费,司机给我一厚叠公交车票作为发票。我都觉得很好笑。我小时候的理想,就是当公共汽车上的售票员,一手拿票夹、一手拿钳子,干净利落地收了钱放到挂在身上的帆布包中,再撕一张票子下来,打一个洞,塞到乘客手中;然后挤向下一个乘客。祈祷了这么多年,这下我的理想终于有了客观条件。福州市容不怎么样,尽管这个城市的名字如此吉利。

厦门

当天晚上飞去了厦门。开出租车的是个典型的侵略型驾驶员,骂骂咧咧,横冲直撞,像是要和大卡车决一雌雄。同行的香港同事吓坏了,打定主意回去的时候改坐酒店的大巴。很快就到了酒店,感觉福州的机场远在天边,而厦门的机场近在眼前。

第二天白天马不停蹄忙了一整天,中午在海边一个餐厅尝了土笋冻。这种沙滩里钻出的沙虫状如蚯蚓,他们将其洗净压破熬煮,汤汁是胶质的,冷却后凝结,蘸料吃。地主看着我充满好奇地吃了一团还要再吃一团,并且要拍照,包括虫被咬/切断的横截面,觉得这个上海人不错。不过,我吃的时候不知道那冻状物是虫汁。

大学时的一个寒假,我曾在在厦门叔叔那里呆了近一个礼拜,玩得比较彻底。叔叔是比较喜欢享受当下生活的人,他给了村子里的渔民一包香烟,渔民就带了我们坐着很小很小的木船出海捕鳗苗了,再开过去就是台湾了。那次可真有点冒险,这么简陋的小船,好像没有任何的救生设备。不过,生命就是有点点小冒险才有意义。

晚上我来到厦门大学,去找Yale的老同学K 这个超级理想主义的家伙,从毕业后就致力寻找一个理想的工作,现在好像在志愿服务一些善事。他孜孜不倦争取理想的过程跌宕起伏,包括差一点勾搭上他的偶像成龙及他的投资管理人,有的听上去则彻底像电影。他平时在厦大进一步完善他从北大学来的中文,并练习他的形意拳;他也常去香港混着。我到厦门的第二天,他正好也在同一天从德国经由香港到达厦门,真是再巧也没有了。我在厦大南普陀那个门等他的时候,想起南普陀寺有大片的荷花池,不晓得现在还在吗?我们先在校园里兜了一圈,虽然太阳已经落山,还是看得出厦大校园之美。经过男生寝室楼,看见形形色色的万国旗招展,飘在通风的门廊上 ---- 这种内衣外穿的样子和阿拉复旦是很不一样的。

K这次离开厦大比较久,来到他专门光顾的小卖部时,老板和伙计们都很高兴地说,刘凯,你到哪里去了,怎么这么久都不来。我们到他的食堂川菜馆陶然居吃晚饭,服务员们和经理看见他来了,也都兴高采烈走马灯一般地过来打招呼。是 啊,蛮稀奇的,哪个老外像这样天天吃川菜并必点宫爆鸡丁的。坐在K对面,我觉得很有趣。毕业以后,在纽约香港上海再见,都是蛮正常的。在厦门再见,真的是需要一些机缘巧合才行。听他讲着最近的奇遇,看着他同时又很悲壮地一直用毛巾包着冰块捂着头痛的头,我希望他一切都好。买单的时候,发票居然又刮出20块钱。我也蛮神的,一年回国也就几个礼拜,却屡次刮点小钱出来。

北京

516日,我飞往北京。虽然国家大剧院还是那么丑不忍睹,这次我看到的北京倒还真漂亮。北京为了欢迎我,天空蔚蓝,绿化好像很不错(前几天看到WSJ上说,北京去年种树2300万棵,牛的)。傍晚,我意外地和两位神秘人物喝了咖啡(好玩好玩),晚上就去海淀区和以前来我们银行数月的若干ABC领导们聚会。以老大自居的我真的很高兴能见到他们,他们在美国和在中国都对我很好。就可以遇到不同的人并且有的人从此就有了伟大的友谊和真心的交情这一点而言,我喜欢我的工作。不过,或许我天生就比较坦诚待人也有点关系,嘻嘻。他们有的从天津开车过来,有的改了机票提前赶过来,有的第二天有巨重要的系统项目上马,我很高兴也很感动,很爽气地不知不觉喝了半斤:以前在美国都是五粮液茅台,这次换了一种高级二锅头。其实,我不喜欢酒的味道,也不常喝酒。但如果和要好的朋友或弟兄们喝酒的话,就很痛快,而他们看到我喝得有点量了,也会叫我停下,所以可以信任。有时候,喝烈酒也好象是为了挑战自己,看看是自己厉害还是酒精厉害。如果醉是以失态、呕吐、胡言乱语或者胡作非为来定义的,我活到现在还没有真正醉过,而且我对那样的状态毫无向往和尝试的欲念。我喝了酒唯一的反应就是脸红,软软飘飘地想睡着,就像一滴水融入大海,但我始终可以用意志保持清醒的头脑,并有能力做上一通统计学的题目。我就喜欢这种微妙的临界感觉,而酒永远被我控制。

饭后我们几个人去后海“醒酒”。这些常驻北京的人,居然还需要我来告诉他们,那个桥叫做银锭桥、那个地方叫荷花市场、还有那个烤肉季。看来本人1年多前记性还不错。坐在一个叫做琥珀的酒吧门外的后海湖边,喝着奶茶(哈哈),舒舒服服地聊着天。我喜欢这样的时光。近12点回到“下榻”的北京饭店,老板有事从美国打电话来,跟我讲了半小时。我跟他说,我醉啦。他说,哈哈,你没有醉。好吧,老板都说我没有醉,我就再打电话扰人聊天,咩咩。

酒很不错,第二天醒来一点没有诸如头痛之类的宿醉。Yale校长百人团受胡主席之邀来华,17日早上在北京饭店办了个校友早餐会。我高兴地见到了WF老师等人,但是没有比较熟的同学。美国驻华大使是个和蔼没有架子的老头,不错。我喜欢校长的老婆,不喜欢校长。 上午多余时间我就去长安街看看,之前blog已经发过故宫和天安门之间那奇怪展览的牢骚,就不多说了。孤陋寡闻的我去年才知道新华门里面就是中南海,所以这次就在门口拍照横拍竖拍,警卫也不来拦我。本来么,为人民服务。晚上我一共吃了两顿饭,第一顿和银行同事吃饭,第二顿和正巧来北京出差的小Zhu。这次回国人缘真是好,可以和很多人Catch up,我真幸福。

王府井上的狗不理包子实在不怎样,但在王府井发现一个特色小吃街,看到了串着的活蝎子(手脚还在挣扎)、海马、知了和蚕蛹。我问卖的人哪个最好吃,他建议我统统吃一遍就知道了。昏倒,我们一致认为蚕蛹最恶心。后来经ABC领导Y推荐,去看了看王府井教堂和北京人艺是什么样的。他品位不错。我喜欢这些地方,也喜欢夜晚北京微凉的温度。

518日星期五傍晚,大家都要回上海。我乘飞机出差绝大部分都是一个人,这次难得可以有同伴,我就一定要有。我为之改了机票,到了机场check in 的时候,被告知该班飞机要延误两至三小时,真是黑色幽默。不过,和好朋友在一起,这都无所谓,还是很开心的。中国的航空公司的空姐们真是美啊,我喜欢看。登机时见到的一位,我都看呆了。小Zhu正好在旁边跟我说话,我居然就分神了。事情已经过了两个多月,我对那姑娘还是念念不忘。

现在北京的出租车看上去都很整洁,我也喜欢北京的司机。有一个,我只说了五个字“去北京饭店”,他就说,您是上海人吧。我说是的,他就为自己的准确性感到很高兴。我的普通话也没有那么差,他说他就是靠直觉,神。还有一个司机聊天,我告诉他我在美国工作,他立即就跟我练起了英文。原来,为了迎接奥运,他们也要学些英语。他的英语肯定是靠音近的中文来记的,而且有记错---- 我觉得他很可爱。有时候就是这样的小事,包括和陌生人的简单交流,让你觉得生活充满乐趣。

长春

611日飞去长春。这是花生的老家,我喜欢听他的东北普通话,即使他有时候对老大不够恭敬,我对此行颇为期待。到了长春,接我们的小伙子问,第一次来长春吧,我说,我是长春人。他说,这个---- 不太像啊。我说,我生在长春,后来被抓走了。我又跟开车的女司机说我是长春人,她厚道地说,你的普通话不错。到了酒店,给我办check in 的小男生说,你是不是来过长春啊?我好像从前见过您。我一听来劲了,说,我就是长春人啊。他就笑,“一听就不像,别装了”。我想,和我在一起的老板一定受不了了,但他可以看见我的坚忍不拔。他也喜欢跟司机聊天,他说,听说东北人打老婆的,你们现在打不打?司机说,老婆该打还是要打,不过好像现在都不敢打。我们听了大笑。

到达这天时间有多,我就去了溥仪的伪皇宫。据说原建筑经过火灾和文革,只留下石头的那部分了,现在所见大多是80年代重新造的。再看了一遍溥仪的生平展览和老照片,很感叹末代皇帝的命运,浓缩了这么多重要的历史年代。这的确是个电影的好题材,改天要把这个电影拿来看看。从个人命运反映历史,是个讨巧的做法,如《阿甘正传》、《活着》还有《许三观卖血记》。余华以前来Yale讲座过,感觉这个人蛮直接的,不错。这天长春35度,大概是少见的热。但因为天气干燥,感觉不怎么热,即使坐在没有空调的出租车里,有风也还好。但司机坐在前面大概吹不到风,碰到红灯,他居然就打开车门透气,把手和腿伸出去。这也是一绝。晚上和客人去“韩庄狗肉城”吃饭,我在关键时刻很爽气的喝了点酒,就起到了效果,其实量很少。老大出马,以一当十。接着,我终于被同事说服,他们说洗脚按摩很舒服的呀,于是就有生第一次地去了。看来,我的原则不是突然崩溃就是这样一步步后退的。不过我总算坚持要女生帮我按摩。在灯光昏暗的房间里,那个小姑娘按摩着我的脚,确实蛮舒服。我躺在那里,用blackberry继续发email夹叙夹议。看看身边的同事,他们好像要睡着了。我喜欢blackberry, 除了可以提高工作效率以外(是我的工作总是我的),还可以及时找到信息、有效地杀时间;虽然不能在上面写blog,但可以经常email。现在写blog除了参考照片以外,也可以参考email。我有时候想,要归纳我的生活,真简单: Blackberry, iPod,电脑和照相机再加一个小毛羊,我可以这样去荒岛独自生活而不发疯。第二天晚上去唱歌,我好像比一个月前上海大有进步,但也许是我坐在那里不声不响喝掉了一热水瓶奶茶的原因。下次我来长春要补听东北二人传。

在长春听到一单位党委书记讲了这样一句话,觉得还挺妙:酒要多喝,不要喝多。

生活也是这样。

2007/07/17

故宫的笑话(2007.7.16)


今天看到新闻里说星巴克从故宫撤走了。据说它2000年就开始在故宫营业了。我好像也差不多就在那个时候去的故宫。不知道我是没注意到它呢,还是它正好还没开。

到网上去google一下图片,Starbucks的标志还好啊,不是很大,也不觉得特别突兀。

据说,中央电视台一个叫芮成钢的主持人认为故宫里有星巴克是对中国传统文化的糟蹋,并以个人名义向星巴克总裁发出抗议书,要求星巴克从故宫里搬出去。网上转述的他的话,说:星巴克饮品在美国4美元就可以买一大杯,相当于在中国花4块人民币就可以买一杯饮料的店子。在西方人的普遍观念中,星巴克是不登大雅之堂的饮食文化的代表符号

我是不看中央电视台的,也不知道这个芮成钢是谁。不过我觉得他的理论和行动可笑,愤怒对错了方向,即使他的博客引起众多网民的共鸣。

我不讨论这个星巴克到底在多大程度上了糟蹋了中国文化。但可以肯定的是,星巴克并不是像八国联军那样来到中国的,它是签了合同,经过上级部门批准,才进驻故宫的。其实它还是故宫管理部门请来的。星巴克是个business,故宫客流这么大的地方,能来为什么不来呢?故宫在请人家来的时候,怎么没有考虑到星巴克与故宫是否和谐这一点呢?我想他们脑子里想的只是钱罢。

合同租约签了,又没有违法,那么就要执行。向人家星巴克CEO抗议有什么用?人家把牌子缩小,我认为已经很不错了。不晓得这次星巴克退出故宫,是正好租约到期了呢?还是人家着眼在整个中国的发展,就做出妥协了。

这个芮成钢更可笑的理由是,星巴克(在美国)太便宜,不登大雅之堂,配不上故宫。拜托,游客口渴,喝杯咖啡而已,故宫要卖多贵的咖啡才算有身价?我喜欢美国的一点是,它的门票都不贵,甚至华盛顿的博物馆都免费,博物馆或景点(还有机场)里卖的饮料和食品也没有比外面贵出很多,不觉得急吼吼的。中国各机场那种很普通极没情调的小店里卖的一球冰淇淋或者为泡一碗方便面收五六十块钱,那才叫无耻。故宫里也要这样做显示其尊贵吗?

故宫管理人员表示若星巴克想继续营业,还可以选择与其他品牌共同经营咖啡店,但星巴克拒绝了这一提议。不晓得故宫里将要新开的国产咖啡店的品味会多高雅,准备卖多少钱一杯的咖啡。总之星巴克的退出完全就是因为它是美国的牌子。

刚才上去瞅了一眼这个芮成钢的博客。原来他还在Yale当了一年World Fellow。不过他关于Starbucksblog只剩下更新版,语言要温和很多。没想到还有去修改自己以前的blog的人的,那还有什么时效性和真实性。Anyway, 这个World Fellow是个很有趣的program, 各国为公益或政治事业献身的积极人士来学校一年。我在学校那年,中国来的是揭露河南卖血搞出艾滋病的万医生。我觉得他是真的关心这一事业,并不多渲染他遭到的不公待遇。揭露卖血丑闻是勇气,向StarbucksCEO抗议是愤青。尽管我知道芮的出发点是好的, 但他不要有了民族英雄的幻觉才好。真正要责备的还是故宫管理部门,尽管我们也应该允许他们犯错并鼓励其改正。

一个人要爱国,但民族主义是一把双刃剑,它让愤青愤老们看不清事情的本质,转移了矛盾的焦点。比这严重值得愤怒的事多得数不清了。有些东西是超越国家的,同胞比老外黑心肠的例子多不胜数。辽宁钢水包脱落,三十多人顿时丧命。那块融解了众多血肉生命的钢哪里去了?回炉再造,变成钢板卖掉造到大楼中去了。我在MSNBC 里听到这新闻的时候,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山西人大代表和劳动局搞出个奴隶黑窑。药检局的头只管受贿,不管人命关天。最近中国食品药品安全的问题闹得沸沸扬扬,不晓得多大程度是贸易战,多大程度是真的。黑龙江的人大代表提出议案要星巴克立即撤走。他一定是代表了很多人民,发出了人民的心声的。但显然人民还有其他许多心声的,比如说,上网要畅通才好。

另外,谈不上太严重但蠢得多的事也就发生在故宫门口,怎么没人有反应?

5月去北京的时候,我住在北京饭店,离天安门很近,所以就走过去看一看。那天的天气好极了,天很蓝,五星红旗迎风招展,一切都很漂亮。经过天安门往里走就是故宫方向了。刚刚看过城楼上的毛主席像,随即看到一个亭子,出售两边房子里展览的票子。那些展览是:

1. 大清开国艳后展

2. 宫女真实生活展

3. 埃及贵妇彩棺文物展

通票10

4. 皇室后宫生活展

票价5

下面的小字是:

宫中太监的婚姻生活?皇帝的新婚之夜在哪里度过?三宫六院到底是什么?皇帝是如何挑选自己的新娘?

6月份在长春的伪皇宫看到在那里也有极其类似的展览,另外卖票。

这难道是中国文化的精华吗?这些以窥私癖心理招揽某些(男)人的展览就比星巴克高尚吗?另一方面,就算真的去看了,恐怕里面也没什么花头,对之满怀期待的观众们要么默念上当要么高喊退票。弗洛伊德把一切归之于 libido 里比多,而人类的文明也就是人类抑制性本能或与之妥协的结果,它或被压抑造成变态或升华变成别的东西。这听上去有点耸人听闻,特别是在个人层面上令人难以接受,但把人类看作繁衍的物种之一和从进化论的角度,我觉得他其实有道理。

也许我没有资格说这样的展览有多么的下贱----人本来就和所有其它动物一样的下贱(但其虚伪一定是独一无二)。但我想,第一,为什么一定要在故宫和天安门之间陈设这样的展览?的确,宫女皇妃皇帝太监就是应该和皇宫很近,但你也把毛主席像放在这里了。鉴于他们在中国所代表的非常不同的历史意义和地位,最好还是离得远一些。第二,世界上什么人都有,一定有人愿意花105块来参观古代死人的私生活并获得一些快感。但是在偌大的首都北京,(从活人)获得快感的途径一定也很多,如此这般,何必?第三,故宫和天安门之间的宝地,如果不舍得空着以显示一些庄重的话,为什么不可以换点别的生意做。买那105块的门票的人并不是很多,那么赚得好像也不会太多。

不如把从故宫撤出来的星巴克搬去那里吧。

也许,星巴克来到故宫,从头就是个笑话。它的离开,也是一个笑话。但是更可笑更可恨的笑话数都数不清了。


2007/07/16

费城之夏(2007.7.15)

711日星期三下班后,我又去附庸风雅了一下,去Kimmel Center 一场夏季风琴音乐会。这晚演出的Stephen Tharp据说很有名,曾是曼哈顿的St. Patrick’s CathedralSt. Bartholomeo’s Church的风琴师。这两个漂亮的教堂我都很喜欢,对此音乐会很有期待。

75分钟连着7首曲子,都不错。但是我觉得听到最好听的风琴都是在教堂里,而且往往是不经意的时候发觉的。我本来只是进教堂感受一下宁静气氛或拍点照片的,然后就突然听到风琴的声音,然后就禁不住坐下来用心聆听,居然就走不了了。我不相信一见钟情,但是可以感受到某些瞬间的Chemistry。意外打动我的风琴就是给我很多ChemistryYale Woolsey Hall的风琴也意外地感动过我,虽然它不是教堂。若干次晚上回去的时候经过那里,听到里面传出风琴声,我就禁不住过去看一眼,从门缝里看见大概是神学院的学生独自练习。我会偷偷溜进去在最后一排坐一会儿或者站在门外听一会儿。

不过在Kimmel Center75分钟就比较痛苦。空调太足,冷得要命。坐在那里,我好像可以看见自己身体的热量慢慢地传递到周围静止的冷空气中,我的皮肤渐渐变冰,然后是肌肉骨头,再是五脏六腑。这种感觉颇为奇特。音乐会结束,我走出Kimmel Center,正值日暮。好像是大雨过后,地上的水汽热烘烘地蒸起来,我好像又恢复了活力。

我打算换一条路回家,就先从Locust Street走。以前怎么没注意,这条路很有味道。 曾去过的满墙骷髅的墨西哥餐厅门外的小桌上满是水珠。对面的Saint Mark’s 教堂的红色拱门上头有五颜六色金光闪闪的耶稣及两个圣人的像,居然让我想到广州的陈家祠和阿里山的受镇宫。教堂的花园在雨后看上去湿润美丽。一个店橱窗里有男男女女用电影胶片围在身上S&M的集体照,原来是费城国际同志电影节的海报。再折往家走的路上,我发现一家小店橱窗里陈列了一排排的锅子,墙上挂着无数马克杯。另一个教堂门外放着一堆旧衣服、一个鞋盒和一个拐杖,不知道其无家可归的主人哪里去了。经过家附近一幢搭着脚手架的大楼,柱廊下10多个无家可归的人正铺展开他们的纸箱,打算睡觉。有的是典型的穷困潦倒的样子,有的好像看上去也还好,更有朋克小青年。最近下班回家,总是看见一个Homeless者不省人事地躺在花坛泥土中,另外一个躺在某大楼地上的通气孔上。费城真是废。走到我家所在的Parkway,各国的国旗迎风招展,天色暗蓝,晚霞微红。

昨天周六714日天气好极了,我决定去费城近郊的Saint Joseph’s University校园去看看。2点多从Suburban Station坐了R5火车,开始了我的旅程。坐在火车里,觉得这像极了02年日内瓦的每个周末,都这样独自出去探索瑞士,仗着我有火车月票,有时候路见美景就临时改变路线下车了。

很快到了Overbrook小站,我走到City Avenue上,路旁的电线杆上飘着红色SJU的旗帜。暑假周末,这个天主教Jesuit(耶稣会)大学校园,基本上没有什么人,只有我和我的小毛羊。灰白的老式尖顶房子有点像普林斯顿。反正门没有锁上,我就闯进去看,房子里面谈不上古色古香,日光灯的颜色和长长的走廊好像Yale医学院,空无一人的气氛则像神学院。红绿相间的运动场让我想到UC Berkeley,剧场里一个小男生趴在舞台上准备地上的布景。大树下的小松鼠严肃地站着,小坡上的蒲公英好像就在等待那关键的一阵风。墙脚下花坛里的各色雏菊和君子兰或是怒放着,或是已有些开过了头。

City Avenue两边都是校园,一座石桥越过马路将两边的校园连了起来。马路对面的校园风格比较不同,一幢幢比较彩色的小房子长在草地上,与郁郁葱葱的大树相映成趣,门口还有很多粗木板搭起来的雕塑。一幢红屋顶淡黄墙的小房子面对着一大片草地,大树的树荫下是两张木头的野餐桌,一片恬静。这天ipod开的是随机播放的模式,听到很多平时不常听但是很好听的歌,都算是惊喜。这样的周六下午,这样的凉爽夏天、这样的金色阳光、这样的微风吹拂,我在树下大脑空空地静静等待下一首歌。这样的瞬间也就是永远的境界了。小毛羊作为主角,被拍了很多照片。我把军绿的灯心绒包包放在木桌上----包上挂着的那串玉石小炮仗好像还是中学时候和Lina一起买的---- 让小毛羊躺在包上。它看上去荡手荡脚地舒服极了。哎,我也走得有点累,想在这里睡一觉再回去。不过,它不就是我嘛?就算代表我睡过了罢。下了很多次等下一首歌结束就走人的决心以后,我终于离开。又经过一幢黑灰色的石头房子,墙角开着紫色的绣球花。门廊上爬满常青藤,大阳台上摆着两个木头椅子,好像昨晚有两人在此畅谈人生。

我停停走走地往火车站去,一路上看见草地、特别的房子和教堂都要过去瞅一眼。路边有块木牌说,始于1892年的Overbrook农场是历史古迹,不过我也没有看见任何农场的遗迹。到了火车站附近,突然发现一个箭头指向Saint Charles Borromeo Seminary。离火车到来还有20分钟,我决定再去探访一番。透过路边高高的树丛,我可以看见树后的大草地。然后,树丛变成了黑色的秀气栏杆,大草地后有雄伟的教堂高塔和房子,一个高高的教士立像站在前头。再往前,我发现大铁门居然开着,就很自然地走进去。远处的门卫没有任何反应。我走近那些充满宗教味的大房子,发现右侧浓密的林荫道通向另一幢长长的大房子,林荫道的尽头是它中间的正门,门口花坛上站着一个教士的塑像。这里对称得真美,不过太肃穆了一点。我决定在这里慢慢看慢慢拍照,火车赶不上就等下一班。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老头警卫开着保安的车在我面前停下,客客气气地问我需不需要帮忙。我说不用,我就到处走走看看。他问你和谁一起?我说我和自己一起。(呵呵,我蛮好说,上帝与我同在,他大概要昏倒。)他说这是私有场地,不好随便进来的。我说,哦,让我最后再拍一张就走。他说好的。嘿嘿,虽然这下没有机会拍特别角度和细部的照片,但此地广阔,全景已经到手。我有大摇大摆混进人家校园的癖好,拿着照相机在屋内屋外大拍特拍,甚至还跑到哈佛教室里去给照相机充电,并在黑板上留下墨宝,被抓到可是头一遭。今天写这个blog,上网一查,这个有175年历史的学校是培养天主教神父的,只有男生。难怪我这么快就暴露了身份。

看看时间,估摸着我正好能错过火车,除非它晚点。早晚我都无所谓,我就也懒得赶,照样停停走走。接近车站,远远看见火车正好开走。车站边的小饭店看上去破败危险,我就不想进去打发这突然多出来的一小时,就往车站后头走。我不能肯定这个街区是不是很糟糕的地方,除了住宅以外,就是一些停业的干洗店和黯淡的便利店,找家可爱咖啡店打发时间的念头落了空。我就在一个小山坡上外表还体面的教堂台阶上坐着,身边是一丛白色雏菊。我爱极了此刻的温度。

7点的时候,我乘上火车,很快回到费城Suburban Station。我牵挂着那日风琴音乐会后所见的15街和Locust Street的街景,就决定一鼓作气过去拍照。路上看见City Hall白色钟楼映在另一幢大楼的镜面外墙上,规律地碎裂弯曲,效果奇异。接着又走到Broad Street上拍了一通。想起13街和Walnut上的裸体巧克力Cafe,决定有必要去拍它一下。一路上发现一些老建筑其实很精美,以前很少抬头看而已。在公车车站看见费城未来城市规划的海报,博物馆到City Hall这条Parkway(也就是我住的这条路)将变得更加流光溢彩。我把它拍下来,以后要拿着它来对照检查。然后顺着Walnut往西走,街上的商店已经关门,人们在餐厅外的人行道上吃饭。19街的附近Rittenhouse Square小公园也是个充满生命活力的所在。草地和长椅坐了不少人,脚边是他们的小狗。多么惬意的周六晚上呀。既然已经是19街,何妨再多走一点,22街和Market就是我最爱的Trader Joe’s。一路上我多次绕道,为的是拍一些奇怪的小巷小房子或者神秘老教堂。22街上有College of Physicians,这个医学院有个阴森另类的Mutter博物馆,我曾写过游记《橡皮》一篇。街角有个救世军的店,背后有接受别人捐赠衣物的箱子,我眼看着一个老黑从那个小洞钻了进去,只露出两只脚在外面……唉,费城真是废。

我承认我热爱逛超市。Trader Joe’s是我最爱。Trader Joe这个老船长似乎永远在周游世界寻找好吃而特别的东西,它卖的食品很多直接来自世界各地,比较健康,但又物美价廉,与美国的其它千篇一律的超市非常非常不一样。我每次去总要买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拿自己做实验。更重要的是,这家连锁超市在每一个亲切的细节都透出了对生活的热情。木头的墙、身穿夏威夷风衣服并往往有纹身的年轻店员、每个check out的柜台都是费城的路名。价目牌都是手写的,还有几句评语,描述特色好处或烹调方法。它寄来的广告册印在新闻纸上,用的不是照片而是铅笔水彩画,对东西的介绍不是光标个价钱就好,而是啰里啰唆充满感情地写一通(颇有我的派头)。我喜欢它的全麦Bagel (配上草莓Cream Cheese)、巧克力豆奶、Rice Pudding、提拉米苏、绿茶冰淇淋、还有Prosciutto Ham。这些简直是天堂的必要组成部分。我总在Trader Joe’s 感到生活简单而丰富,而这就叫做快乐,我经常会心一笑。

我在Trader Joe’s 偷拍了几张照片,又买了一堆吃的出来,看见满天紫红的晚霞,远处丑陋的Amtrak总部显得也不太丑了。我觉得我可以再坚持一下,绕远路走到Parkway上去,这时的夜空正是最美的深蓝色。像我这样去超市带大照相机的人想来也不多,带着一堆Grocery继续走路拍照的人想来更少。Anyway, 有我的毛羊陪着我傻,我再傻再累也不在乎。我至少又在Logan Circle的大喷泉那里为了拍照呆了半小时。许多小孩在喷泉里玩水。谁能想象这一带以前是个牧场,而这个小公共广场曾是埋人的地方,1823年举行了最后一场公开的绞刑。

940分,我终于饥肠辘辘地回到了家。上楼之前还给我们前台的小伙子拍了照。其中那个黑人小伙子看到我总会灿烂而憨厚地一笑,露出很白的牙齿。

有意思,我就这样在外面泡了7个半小时,除了火车上和大树下的几十分钟,我一直不停地走着,拍了无数的照片。这不完全是我计划的。之前79日星期一晚上很奥妙地经过了Saint Joseph’s University, 看见灯光照着古色古香的房子很好看,我才突发奇想来拜访它一下。再以后,全是贪心的我不怕累不怕饿地想尽可能地用照片重新整理回忆制造假冒的永恒而已。

很多很多年以前的79日该是高考刚结束吧。这就是不写blog的坏处了,我对那时候的回忆一片空白。难道真的像梁咏琪悲哀而讽刺地所唱的那样:回忆像旧的报纸,明天就一文不值?

不是这样的,我从小学到研究生的某些本子考卷以及笔记都还在。上面有我的心血和墨宝,也有老师的,应该还有与之相连的旧氛围。我其实也不会把它们拿出来翻看,因为我有的只是现在和未来。但现在的我是过去的我积累而成的,这些都是证据啊,以后可以放到我的博物馆里。

心血来潮看看过去的blog

2002年的7月我在日内瓦,5年前的今天写了一个blog赞美生活中的音乐:Europe in Music,凑巧地写了一通关于风琴的感受。

2003年的7月我在New Haven4年前的前天在回忆《我的毕业典礼》

2004年的7月我在香港,3年前的今天跑到兰桂坊正义凛然了一把:《香港有人》

2005年的7月我在费城,被资本主义折磨得半死:C’est La Vie

去年的7月我在Charlotte, 那里够无聊,连法国大革命都只是《反高潮》

昨天在SJU校园看见一个日晷,刻着Tempus Fugit。时光飞逝啊。夏天一个一个地过去,我自满地认为自己还是在不断进步。我指的不是生命中表面的东西,超越学业或工作等等,而指的是对自己的了解。人是有点贱的动物,有些道理和领悟是讲不听的,一定要经历一遍才行,否则就永远不会懂。失败也许比成功更伟大,失去也许才是拥有更多。我期待着明年的夏天,到时候我要看看我在做什么,又有了什么新的领悟。

2007/07/07

撞破车大赛和智慧的蝴蝶 (2007.7.6)

自从我回到费城,天气极爽。这样美好的夏天一刻值千金,呆在屋子里是一种犯罪。所以,就像监狱里的犯人期待放风并向往自由一般,我不择手段地要出去。

我的老板有四个小孩,也是个很有趣的人,他自然知道暑假哪里有比较好玩的地方。某日大家一起吃左宗鸡中饭的时候,这自然就成了话题。他提到了Demolition Derby。听他的描述,这是一件超无厘头的事,正合我口味。回来一Google,不久以后在70 英里以外的Quarryville就有这样一场撞破车大赛,以庆祝美国的独立日。因为只能买当场票,老板还自告奋勇地打电话帮我们去问至少要提前多久到,才能确保有位子不至于白跑一场。

630日星期六下午4点多,韩国同事HA和我就上了路。打出来的Google Map一 路把我们带出了费城,来到了宾州的乡下。天很蓝,阳光很金色,路边的农田和山谷很碧绿,黑白相间的公奶牛和母奶牛们懒散地躺在树荫下打着哈欠小憩,或者三 五成群地聊天,说到激动之处,摇起小尾巴。这样的景象让我想到德彪西的《牧神的午后之序曲》。这支令人陶醉的管弦乐曲子根据象征主义诗人马拉美的同名诗而 作,在悠扬的笛声中,牧神做起了春梦。曲子神秘优美,可望不可及,半梦半醒地暧昧。Amish人住的房子外,高高的竹竿上晾着的布衣服迎风飘扬。我们在田间小路上蜿蜒前进,对面偶尔过来Amish人的马车,在我们放慢车速让他们的时候,里面的人向我们点头致意。

我们的目的地是Buck Motorsports Park,车就停在场外大片的草地上。场内人已经很不少, 绝大多数是附近农民,全家开着SUV就 来了。为了找个好的角度拍照,我们很有侵略性地见缝插针,在看台上找到位子坐下。在等比赛开始的当儿,看周围的人就已经很好玩了。很多人比较粗壮,光着膀 子纹着身。跟他们比,我只有手臂上的那个蜘蛛般的疤可以媲美。也有很多小孩子来看,看来大人不介意暴力成分。看客中居然也有一群Amish人,小男生金色的蘑菇头,脸晒得红红的,穿着松松的白衬衫和背带裤。小女生带着白色的帽子罩着长发,穿着简单而保守的长裙。---- 而我们是全场唯一的亚洲人,而且还很典型地拿着照相机。可能我们比Amish更新奇一点。

我们面前是一块长方形的泥地,水泥护栏上还有网兜着。7点钟,主持人让大家站起来,带头唱国歌。大家向有家人在战场上的人致敬,然后再为战争中伤亡的人默哀一分钟。在安静中,传来若干距离以外老墨哇啦哇啦的西班牙语,也难怪这会招致美国人反感。

终于,6辆废铜烂铁一般但又被漆得五颜六色的破车们在观众的掌声中、在我们的满心期待中,雄赳赳气昂昂地驶进场地,分别停在场地的两头,车屁股都朝着场中间。选手们很骄傲地从车里出来,站到车前盖或车顶上,挥舞着小国旗。

接着,选手各就各位,1-2-3开 始!他们加大油门倒车,往场中央冲去。砰砰砰,车屁股们撞在一起,立即变形。然后他们就自由地斗智斗勇去撞别的车。说是自由,可不是真的自由,因为他们要 受到破车性能的限制。不过,这些破车的性能是比想象的好很多,已经没有什么形状了,居然还可以这样横冲直撞。很快,场上一片混乱,撞的时候,泥土还飞溅到 我们身上。撞得起了火就开始烟雾弥漫,场内裁判员赶紧拿了灭火器去灭火。渐渐的,破车一辆接一辆地瘫痪,裁判冲过去把车上绑着的一个竖着的木棍打倒,以作 标识。撑到最后的那辆就是胜者。胜者好像还有拿到一个奖,似乎是个模拟小金人。

然 后拖拉机进场,把瘫痪的车拖走。下一轮撞车大赛再度开始。当场上只剩下两辆车,他们都聪明地只用自己的车屁股去撞别人,同时又躲来躲去,久战不见结果,观 众就起哄。有的选手比较野蛮,故意去撞人家司机那一侧的车门,遭到场内裁判的警告。有的车比较不幸,比赛一开始居然就开不起来了,被对面冲过来积聚了很多 冲量的对手撞个正着,堵在角落。顿时,该车的长度就缩掉了三分之一。

中场休息后,天色渐暗,探照灯下,骁勇的选手们再接再厉。最后一场小车撞的场面最火爆,燃烧比较严重,弄得漫天白色烟雾,好像电影里一样,看得很爽。

这个比赛应该很危险,奇怪的是,他们唯一的防护措施就是带个头盔,还有若干选手是女的。爬出车来,看上去好像什么事也没有。不过,我好像是看见有一辆救护车开走。

我在写这个blog的时候,查了一下Wikipedia,对之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Demolition Derby是很多乡村活动的主要内容之一,50年代发源于美国。怪不得有一辆破车身上漆着Redneck Racing (乡下人赛车),说得很贴切很生动。主持人则在开场时说,我们是全世界极少数会有这种活动的国家,应该感到很幸福。

比赛用的最多的是6070年代造的美国车,比较大比较重比较耐撞。据说,19641966Chrysler Imperial的耐撞性到了传奇性的程度,所以不准参加比赛。(我有意买一辆这车,谁有转让?)比赛用车一般从垃圾场等地买来,不到500刀。由于60-70年代的车供应渐渐减少,80年代比较小的车也多起来,车比较灵活,比赛更有看头。一般情况下,破车赛后修修补补还可以再比几场。比较另类的版本还有联合收割机、割草机和校车。(我想看我想看!)

为了降低比赛危险系数,参赛车辆全都没有玻璃,还事先拆掉了一些内部装饰等不必要的东西。车辆外部也有改装,比如把车门焊住,改变电池和油箱的位置,有助于提高撞车性能和耐撞性。比赛场地不大,而且多半是事先浇了水的泥地,这样可以降低车速,减低危险。

这样看来,虽然Demolition Derby这个概念非常无厘头,但还是事先还是有所准备的。

比赛结束后,天空中放起了烟火。我们走回停车场,准备开路回家。这时候大约晚上10点。月亮升起才不久,又大又圆,低低地挂在天上,居然是橘红色。我望着月亮发呆,不敢相信它是月亮。

Google Maps指示回去的local路和来的时候不太一样,我们反正老老实实照着开就行了。巨大的月亮照着田间小路,路上只有我们两个,好像很刺激。我希望看到一座小山,山顶上一只野狼望月嚎叫。不过, 也许我们就是月圆之夜的两个狼。

开了一阵子,就发现要找的路口没有了,里程数也不对。我们停到两条交叉小路口的大树下,研究地图,我则用两条路的路名在blackberry上查我们的位置,可惜都不知道自己在哪个县城。我们怀疑我们大概错过了路口,就又开回去,但还是没有。这就开始了当晚摸索。

我们看到来时经过的路,打算按原路返回,只不过我们的脑子都不是很好,倒推需要狠狠地动一下脑筋才行,动出来也不是很肯定。而且,我还在使劲地动脑筋的时候,HA早就把弯也转好了,我也就放弃了。很快,原路也找不到了。我们来来回回开了一阵,总算开到一个似曾相识的住宅区,路边乘凉有几个老墨,我们就问他们,就问如何到大一点的US-30E。可惜指示复杂了一点,我们开始还记得,后来又忘了。再后来,我们基本上靠直觉决定向左还是向右还是向前。来到一个加油站,我进去问店里的伙计,那个老印一脸傻笑地一问三不知,不要说不知道怎么到费城,加油站出去的东南西北也完全不知道。我就问他这个加油站的地址,在blackberry的上的Google maps上确定了新的回家路线。

可惜,开了一阵子又不对了。HA似乎是一旦看到希望,开始觉得有把握,就不管地图的指示了。而我,因为不够自信,觉得好像不对的时候,也没有及时说,只是看着blackberry,半怀疑半乐观地认为这大概也是一样的。我们其实错过一个路口,开到了US-30 E Business,进入了一个叫Coatsville的地方的downtown,而我们应该在US-30E开,从这个小镇的头顶上经过。我们再原路返回,看见路边人家院子里大牌子上很大的数字,想来这是门牌号,路名就是路名,而这个镇大概就是Coatesville,我们应该还在美国的宾州吧,再一次用blackberry确定了新的回家路线。

终于,这次不再有波折,凌晨一点回到了费城。去的时候,用了1.5小时,回来用了3小时。离开的时候,大橘子一样的红月亮低低地挂着,到达的时候,圆圆的大月亮洁白如玉,很高很高。它虽然颜色变了,却始终沉默地微笑着,看我们寻找回家的路。

回想这一日的经历,本来想再搬出弗洛伊德的死本能理论分析一下Demolition Derby,又觉得没有必要。还是找路比较有意思:

迷路的时候,我一点也不着急,因为我从来没有怀疑过我们会找不到回家的路。(领会精神就好了,我不确定这次多重否定有没有搞错),只是觉得一次又一次的弯路让我们这晚变得更加幽默――况且愈夜愈美丽。每到一个陌生的新地点,我只想找到当地的确切地址,用Blackberry上的Google Map重新计算新的路线,而不太想U -Turn回到原点重来。

昨天走在路上听了Yale 2007年研究生院毕业典礼一位教授Marie Boroff的发言之Podcast。(我毕业那年一定也有个智者给我们临别赠言的,可惜滂沱大雨中,我们什么都没听见没看见。)。这位研究诗歌的老教授引用了叶芝等人的诗句,运用了意像以及一堆生词,给毕业生建议:尽你所能,其它认命。在每日延续的生活中,有三大要素:AttentionDetachment Gaiety。集中精力做自己要做的事,同时也关心生活中的别人。要对功名利禄态度宁静淡泊,对生命的沉重(Gravity)和轻逸(Levity)有适当的平衡。世事变换太快,快得令人难以防备,但偏偏就要乐在此过程中,这就好像站在海水里,让浪头打过来没过头顶的时的那种特殊的快乐。经历生命中各种不爽的后,依然保持对生活的热情,这就是Gaiety

叶芝说:Wisdom is a butterfly and not a gloomy bird of prey。智慧让人看清看轻很多事情,让人可以像蝴蝶一样轻轻松松地飞来飞去。又像一只飞上天的气球,飞得越高,看得越远,东西都变小了,变得无足轻重。

我虽然还会经常迷路,但我想路总是有的,即使我现在不晓得通向哪里。我也发现这个世界对我来说,比较有趣,变化多端,超过我的想象和控制;我不多想,也没什么害怕和担心。尽我所能,其它认命。

P.S. 下面就是这篇八九分钟的演讲:

Marie Boroff, the Sterling Professor Emerita of English:

If I intended to address you today about the long-term trajectories of your careers, I would say what I have said in the past to a number of your predecessors: “Do the work that only you can do, and leave the rest to Fate.” I still consider that good advice. But what I want to talk about today is not the long haul but the continuity of living that unfolds as, day by day and hour by hour, we create the future. It is an uphill slog that I privately call the glass mountain, and I want to commend to your attention three skills, or faculties, or tools, that are helpful as we try to meet our daily quota of ascent. Each has many names; the names I have chosen for this occasion are attention, detachment, and gaiety.

The faculty of attention might be visualized as a searchlight mounted on a swivel. Such a device is in the possession of every one of us. Since we own it, we should be able to control it completely, but in use it proves refractory: the light we train on the chosen object tends to grow feeble, like a flashlight battery wearing out, or, worse, it veers off in unanticipated directions. The poet William Butler Yeats wrote “Hands, do as you’re bid: Bring the balloon of the mind That bellies and drags in the wind Into its narrow shed.” All of us struggle with that balloon as we do the kind of work we do, confronting the written page or, more laborious still, the blank one. But attention matters at least as much in the human interactions that take place away from the desk. The French mystic Simone Weil said that the most important thing of all is the ability simply to ask another person “What are you going through?” To ask, and mean the question fully, and give our full attention to the answer.

If attention bears down, detachment rises up. When we have it, as they say in space travel, we have liftoff. If attention is centripetal -- concentric in that it involves concentration -- detachment operates as a widening circle: the higher our point of vantage, the wider it becomes. From that rising vantage-point we see ourselves, first life size, then gradually growing smaller. With increasing detachment, the heaviness of gravity gives way to levity.

I am reminded that Yeats, the poet I quoted earlier, also said that “Wisdom is a butterfly and not a gloomy bird of prey.” That’s an insight I value greatly, yet I think that the gradient from information to knowledge to understanding to wisdom involves a changing balance between gravity and levity, such that gravity – the bearing down of attention -- prevails at first and levity – detachment from the work of paying attention and the achievement that results from it – becomes more and more important. Eventually we have to drag the balloon of the mind back out the shed and ride upward with it so that we see the world in all its vastness and ourselves in all our insignificance.

My definition of gaiety is perhaps a bit eccentric. I mean by it the capacity to take pleasure in the continuous inundation of the individual human consciousness by change in a world beyond our control -- something like the pleasure of standing in the ocean and laughing as the big waves break over our heads. Thinking about this kind of gaiety, I think not of Yeats but of Wallace Stevens, in particular his indispensable poem “The River of Rivers in Connecticut.” By the river of rivers, Stevens meant the incessant flow of consciousness – what he would have called imagined reality – that accompanies our lives. He begins his poem by invoking “a great river this side of Stygia,” – that is, distant from the realm of the dead adjacent to the river Styx. He goes on to say, “In that river, far this side of Stygia, The mere flowing of the water is a gayety, Flashing and flashing in the sun,” and since the river is local as well as universal, belonging to Connecticut as well as to the cosmos, he adds a touch or two of local color: “The steeple at Farmington Stands glistening and Haddam shines and sways.”

Stevens was in his seventies when he wrote “The River of Rivers in Connecticut.” It is obvious that this third faculty, or gift, that I am talking about has little or nothing to do with the unthinking high spirits of a puppy or a small child. It belongs rather to those old enough to have seen misfortune and endured affliction and yet retained their zest for life. I think of the gaiety of Mozart, writing music for the comically amorous duet of Papageno and Papagena, in The Magic Flute, only months before his death. Or we might contemplate the gaiety of the great Japanese master of painting and drawing, Hokusai, who at seventy-five, having produced literally thousands of sketches, wrote that he had finally “learned a little about the real structure of nature, of animals, plans, trees, birds, fishes, and insects” (quoted in Michener, p. 20), and that he hoped that by the time he became a hundred and ten everything he drew, “be it a dot or a line,” would be alive. He signed this statement “Old Man Mad about Painting.”

Or, lest we become awestruck and stiffen into a solemnity inappropriate to this occasion, let me quote a bit of gaiety from the later poetry of Robert Frost – who knew, if any poet ever did, how to season gravity with levity: “It is nothing to me who runs the Dive. Let’s have a look at another five.”

Gravity, levity, gaiety. I hope the years to come will see you working attentively when you need to, remembering to pay attention to the other people in your lives, viewing your own accomplishments and honors with detachment, combining gravity with levity in due proportions, and contending successfully, at least part of the time, against a world that will do its best to squeeze the gaiety out of you. And, if I may repeat the advice I referred to when I began, I urge you to do the work that only you can do, and leave the rest to fat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