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07/16

费城之夏(2007.7.15)

711日星期三下班后,我又去附庸风雅了一下,去Kimmel Center 一场夏季风琴音乐会。这晚演出的Stephen Tharp据说很有名,曾是曼哈顿的St. Patrick’s CathedralSt. Bartholomeo’s Church的风琴师。这两个漂亮的教堂我都很喜欢,对此音乐会很有期待。

75分钟连着7首曲子,都不错。但是我觉得听到最好听的风琴都是在教堂里,而且往往是不经意的时候发觉的。我本来只是进教堂感受一下宁静气氛或拍点照片的,然后就突然听到风琴的声音,然后就禁不住坐下来用心聆听,居然就走不了了。我不相信一见钟情,但是可以感受到某些瞬间的Chemistry。意外打动我的风琴就是给我很多ChemistryYale Woolsey Hall的风琴也意外地感动过我,虽然它不是教堂。若干次晚上回去的时候经过那里,听到里面传出风琴声,我就禁不住过去看一眼,从门缝里看见大概是神学院的学生独自练习。我会偷偷溜进去在最后一排坐一会儿或者站在门外听一会儿。

不过在Kimmel Center75分钟就比较痛苦。空调太足,冷得要命。坐在那里,我好像可以看见自己身体的热量慢慢地传递到周围静止的冷空气中,我的皮肤渐渐变冰,然后是肌肉骨头,再是五脏六腑。这种感觉颇为奇特。音乐会结束,我走出Kimmel Center,正值日暮。好像是大雨过后,地上的水汽热烘烘地蒸起来,我好像又恢复了活力。

我打算换一条路回家,就先从Locust Street走。以前怎么没注意,这条路很有味道。 曾去过的满墙骷髅的墨西哥餐厅门外的小桌上满是水珠。对面的Saint Mark’s 教堂的红色拱门上头有五颜六色金光闪闪的耶稣及两个圣人的像,居然让我想到广州的陈家祠和阿里山的受镇宫。教堂的花园在雨后看上去湿润美丽。一个店橱窗里有男男女女用电影胶片围在身上S&M的集体照,原来是费城国际同志电影节的海报。再折往家走的路上,我发现一家小店橱窗里陈列了一排排的锅子,墙上挂着无数马克杯。另一个教堂门外放着一堆旧衣服、一个鞋盒和一个拐杖,不知道其无家可归的主人哪里去了。经过家附近一幢搭着脚手架的大楼,柱廊下10多个无家可归的人正铺展开他们的纸箱,打算睡觉。有的是典型的穷困潦倒的样子,有的好像看上去也还好,更有朋克小青年。最近下班回家,总是看见一个Homeless者不省人事地躺在花坛泥土中,另外一个躺在某大楼地上的通气孔上。费城真是废。走到我家所在的Parkway,各国的国旗迎风招展,天色暗蓝,晚霞微红。

昨天周六714日天气好极了,我决定去费城近郊的Saint Joseph’s University校园去看看。2点多从Suburban Station坐了R5火车,开始了我的旅程。坐在火车里,觉得这像极了02年日内瓦的每个周末,都这样独自出去探索瑞士,仗着我有火车月票,有时候路见美景就临时改变路线下车了。

很快到了Overbrook小站,我走到City Avenue上,路旁的电线杆上飘着红色SJU的旗帜。暑假周末,这个天主教Jesuit(耶稣会)大学校园,基本上没有什么人,只有我和我的小毛羊。灰白的老式尖顶房子有点像普林斯顿。反正门没有锁上,我就闯进去看,房子里面谈不上古色古香,日光灯的颜色和长长的走廊好像Yale医学院,空无一人的气氛则像神学院。红绿相间的运动场让我想到UC Berkeley,剧场里一个小男生趴在舞台上准备地上的布景。大树下的小松鼠严肃地站着,小坡上的蒲公英好像就在等待那关键的一阵风。墙脚下花坛里的各色雏菊和君子兰或是怒放着,或是已有些开过了头。

City Avenue两边都是校园,一座石桥越过马路将两边的校园连了起来。马路对面的校园风格比较不同,一幢幢比较彩色的小房子长在草地上,与郁郁葱葱的大树相映成趣,门口还有很多粗木板搭起来的雕塑。一幢红屋顶淡黄墙的小房子面对着一大片草地,大树的树荫下是两张木头的野餐桌,一片恬静。这天ipod开的是随机播放的模式,听到很多平时不常听但是很好听的歌,都算是惊喜。这样的周六下午,这样的凉爽夏天、这样的金色阳光、这样的微风吹拂,我在树下大脑空空地静静等待下一首歌。这样的瞬间也就是永远的境界了。小毛羊作为主角,被拍了很多照片。我把军绿的灯心绒包包放在木桌上----包上挂着的那串玉石小炮仗好像还是中学时候和Lina一起买的---- 让小毛羊躺在包上。它看上去荡手荡脚地舒服极了。哎,我也走得有点累,想在这里睡一觉再回去。不过,它不就是我嘛?就算代表我睡过了罢。下了很多次等下一首歌结束就走人的决心以后,我终于离开。又经过一幢黑灰色的石头房子,墙角开着紫色的绣球花。门廊上爬满常青藤,大阳台上摆着两个木头椅子,好像昨晚有两人在此畅谈人生。

我停停走走地往火车站去,一路上看见草地、特别的房子和教堂都要过去瞅一眼。路边有块木牌说,始于1892年的Overbrook农场是历史古迹,不过我也没有看见任何农场的遗迹。到了火车站附近,突然发现一个箭头指向Saint Charles Borromeo Seminary。离火车到来还有20分钟,我决定再去探访一番。透过路边高高的树丛,我可以看见树后的大草地。然后,树丛变成了黑色的秀气栏杆,大草地后有雄伟的教堂高塔和房子,一个高高的教士立像站在前头。再往前,我发现大铁门居然开着,就很自然地走进去。远处的门卫没有任何反应。我走近那些充满宗教味的大房子,发现右侧浓密的林荫道通向另一幢长长的大房子,林荫道的尽头是它中间的正门,门口花坛上站着一个教士的塑像。这里对称得真美,不过太肃穆了一点。我决定在这里慢慢看慢慢拍照,火车赶不上就等下一班。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老头警卫开着保安的车在我面前停下,客客气气地问我需不需要帮忙。我说不用,我就到处走走看看。他问你和谁一起?我说我和自己一起。(呵呵,我蛮好说,上帝与我同在,他大概要昏倒。)他说这是私有场地,不好随便进来的。我说,哦,让我最后再拍一张就走。他说好的。嘿嘿,虽然这下没有机会拍特别角度和细部的照片,但此地广阔,全景已经到手。我有大摇大摆混进人家校园的癖好,拿着照相机在屋内屋外大拍特拍,甚至还跑到哈佛教室里去给照相机充电,并在黑板上留下墨宝,被抓到可是头一遭。今天写这个blog,上网一查,这个有175年历史的学校是培养天主教神父的,只有男生。难怪我这么快就暴露了身份。

看看时间,估摸着我正好能错过火车,除非它晚点。早晚我都无所谓,我就也懒得赶,照样停停走走。接近车站,远远看见火车正好开走。车站边的小饭店看上去破败危险,我就不想进去打发这突然多出来的一小时,就往车站后头走。我不能肯定这个街区是不是很糟糕的地方,除了住宅以外,就是一些停业的干洗店和黯淡的便利店,找家可爱咖啡店打发时间的念头落了空。我就在一个小山坡上外表还体面的教堂台阶上坐着,身边是一丛白色雏菊。我爱极了此刻的温度。

7点的时候,我乘上火车,很快回到费城Suburban Station。我牵挂着那日风琴音乐会后所见的15街和Locust Street的街景,就决定一鼓作气过去拍照。路上看见City Hall白色钟楼映在另一幢大楼的镜面外墙上,规律地碎裂弯曲,效果奇异。接着又走到Broad Street上拍了一通。想起13街和Walnut上的裸体巧克力Cafe,决定有必要去拍它一下。一路上发现一些老建筑其实很精美,以前很少抬头看而已。在公车车站看见费城未来城市规划的海报,博物馆到City Hall这条Parkway(也就是我住的这条路)将变得更加流光溢彩。我把它拍下来,以后要拿着它来对照检查。然后顺着Walnut往西走,街上的商店已经关门,人们在餐厅外的人行道上吃饭。19街的附近Rittenhouse Square小公园也是个充满生命活力的所在。草地和长椅坐了不少人,脚边是他们的小狗。多么惬意的周六晚上呀。既然已经是19街,何妨再多走一点,22街和Market就是我最爱的Trader Joe’s。一路上我多次绕道,为的是拍一些奇怪的小巷小房子或者神秘老教堂。22街上有College of Physicians,这个医学院有个阴森另类的Mutter博物馆,我曾写过游记《橡皮》一篇。街角有个救世军的店,背后有接受别人捐赠衣物的箱子,我眼看着一个老黑从那个小洞钻了进去,只露出两只脚在外面……唉,费城真是废。

我承认我热爱逛超市。Trader Joe’s是我最爱。Trader Joe这个老船长似乎永远在周游世界寻找好吃而特别的东西,它卖的食品很多直接来自世界各地,比较健康,但又物美价廉,与美国的其它千篇一律的超市非常非常不一样。我每次去总要买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拿自己做实验。更重要的是,这家连锁超市在每一个亲切的细节都透出了对生活的热情。木头的墙、身穿夏威夷风衣服并往往有纹身的年轻店员、每个check out的柜台都是费城的路名。价目牌都是手写的,还有几句评语,描述特色好处或烹调方法。它寄来的广告册印在新闻纸上,用的不是照片而是铅笔水彩画,对东西的介绍不是光标个价钱就好,而是啰里啰唆充满感情地写一通(颇有我的派头)。我喜欢它的全麦Bagel (配上草莓Cream Cheese)、巧克力豆奶、Rice Pudding、提拉米苏、绿茶冰淇淋、还有Prosciutto Ham。这些简直是天堂的必要组成部分。我总在Trader Joe’s 感到生活简单而丰富,而这就叫做快乐,我经常会心一笑。

我在Trader Joe’s 偷拍了几张照片,又买了一堆吃的出来,看见满天紫红的晚霞,远处丑陋的Amtrak总部显得也不太丑了。我觉得我可以再坚持一下,绕远路走到Parkway上去,这时的夜空正是最美的深蓝色。像我这样去超市带大照相机的人想来也不多,带着一堆Grocery继续走路拍照的人想来更少。Anyway, 有我的毛羊陪着我傻,我再傻再累也不在乎。我至少又在Logan Circle的大喷泉那里为了拍照呆了半小时。许多小孩在喷泉里玩水。谁能想象这一带以前是个牧场,而这个小公共广场曾是埋人的地方,1823年举行了最后一场公开的绞刑。

940分,我终于饥肠辘辘地回到了家。上楼之前还给我们前台的小伙子拍了照。其中那个黑人小伙子看到我总会灿烂而憨厚地一笑,露出很白的牙齿。

有意思,我就这样在外面泡了7个半小时,除了火车上和大树下的几十分钟,我一直不停地走着,拍了无数的照片。这不完全是我计划的。之前79日星期一晚上很奥妙地经过了Saint Joseph’s University, 看见灯光照着古色古香的房子很好看,我才突发奇想来拜访它一下。再以后,全是贪心的我不怕累不怕饿地想尽可能地用照片重新整理回忆制造假冒的永恒而已。

很多很多年以前的79日该是高考刚结束吧。这就是不写blog的坏处了,我对那时候的回忆一片空白。难道真的像梁咏琪悲哀而讽刺地所唱的那样:回忆像旧的报纸,明天就一文不值?

不是这样的,我从小学到研究生的某些本子考卷以及笔记都还在。上面有我的心血和墨宝,也有老师的,应该还有与之相连的旧氛围。我其实也不会把它们拿出来翻看,因为我有的只是现在和未来。但现在的我是过去的我积累而成的,这些都是证据啊,以后可以放到我的博物馆里。

心血来潮看看过去的blog

2002年的7月我在日内瓦,5年前的今天写了一个blog赞美生活中的音乐:Europe in Music,凑巧地写了一通关于风琴的感受。

2003年的7月我在New Haven4年前的前天在回忆《我的毕业典礼》

2004年的7月我在香港,3年前的今天跑到兰桂坊正义凛然了一把:《香港有人》

2005年的7月我在费城,被资本主义折磨得半死:C’est La Vie

去年的7月我在Charlotte, 那里够无聊,连法国大革命都只是《反高潮》

昨天在SJU校园看见一个日晷,刻着Tempus Fugit。时光飞逝啊。夏天一个一个地过去,我自满地认为自己还是在不断进步。我指的不是生命中表面的东西,超越学业或工作等等,而指的是对自己的了解。人是有点贱的动物,有些道理和领悟是讲不听的,一定要经历一遍才行,否则就永远不会懂。失败也许比成功更伟大,失去也许才是拥有更多。我期待着明年的夏天,到时候我要看看我在做什么,又有了什么新的领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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