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03/29

废城(2006.3.12写完)

2005年的最后一天,ZYQ, JHK和我正好各自都要去纽约,于是就同去同去。

近中午的时候到了纽约,原来JHK还打算直奔大都会博物馆,但是这时候我们觉得吃饭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于是去了第九大道上的大四川,好吃,吃得精光,什么吃素不杀生,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我们接着就走向时代广场,在一条小路上突然看到很多警察集合,场面蔚为壮观。晚上12点一个球要掉下来迎接新年,游人无数,这些警察就是准备来维持秩序的。我们老老实实地在他们面前经过,但是走了一半又折返,因为我起了要拍照的念头,于是就壮着胆,把他们拍了下来。然后我们越来越猖狂,就以他们为背景拍照。事后看见在照片中,若干警察茫然地望着我们。

向时代广场走近,马路中间被封起来了。 越走发现人越多,很多人都坐在地上聊天,为了看晚上那个球掉下来,这就像读大学的时候,大家要拿一本书去教室占位子。人们看上去都很高兴。有些商家拿了无数可充气的弯棒头作为宣传品散发,散落了一地,走在上面滑滑的。人行道上摩肩擦踵,最后直到彻底堵住无法前进。我们决定改道而行前去Grand Central,各自上了地铁和火车,作鸟兽散,前去各自的目的地。

我是要去HP家,上次自New Haven一别,还没见过她,所以当然要去。7号地铁驶出地面以后,发现外面早已飘起鹅毛大雪。按图索骥找到HP家,看到了LJ ,HW, CY, TC 和JW,大家看上去状态都很不错。他们在打牌,我也无所事事,就等着去Flushing吃饭。席间,我第一次见到的一个据说也是复旦的人听见所有人都喊我毛羊,我也应得很起劲,就问我什么羊,我说就是一只羊的羊,他犹豫地回答说,噢。后来我想,他一定以为这是我的名字了,姓毛还正常,爹妈怎么会给我起个名字“羊”,真好笑。回到HP家,他们继续打牌,我也想不出有什么可娱乐的,就在一边装模作样地看我带去的Economist,也不怎么看得进去,就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看Anderson Cooper在时代广场实况转播那个球掉下来,想想我下午曾在那里,如果我们一直就呆在那里大概也会傻得刺激。晚上我就住在HP和LJ家,睡觉前聊了一阵子。时间过得真快。我以前在New Haven就和他们在一起呆了很久很久。在美国读书工作就是这样,在一个地方呆了一阵子,后来就要以此地点向外辐射,在地球上进行位移。好在有MSN, 总是能和小绿人保持联系,即使不说话,也看见状态,好像就在楼上一样。但也许这样就可以了。

第二天上午和他们告别,乘地铁去找Bin 和他的Joy。时间估量有误,我恶狠狠地迟到了一番,他们被迫在Toy R Us的店里假扮了许久的童心,见到我的时候,他们有揪着我围巾下毒手的企图,呵呵。我们去了一家日本店Minado吃中饭,颇为超值,他们也真能吃,哈哈。

ZYQ, JHK和我的新年节目差不多同时结束。我在世贸中心废墟那里碰到JHK,然后乘了PATH去Jersey与ZYQ会合,一起开回费城。路上,JHK说他同学送他两个粽子,我听了很馋,我们说晚上把它们吃掉。到了费城,已经是吃晚饭的时候,决定到我家去把冰箱里的东西扫荡一遍充饥。在我家若干个Block之处找到了停车位,下车时,我想起了我们没有拿粽子,但是没好意思说,因为其所有权属于JHK,万一他在途中改变了主意决定独吞也很难讲,我一说出来,大家都会很没面子。结果到了家,大家开始张罗着烧饭,他们突然想起了粽子,问我要不要去拿。我很客气地说,不要那么麻烦了吧。他们到底是跟老大也跟了一阵子了,听出了我口气中的虚伪,于是就顶着寒风走回车去把粽子拿来。粽子蒸好了,发现只有其中一只是肉的,唉。很多天以后,我看到他们,忍不住坦白了我关于粽子的心路历程,招致一顿愤恨。看来,过了坦白的时机再坦白还不如不坦白。要沉默不如就永远沉默下去,等到大家都忘了粽子的事情,这件事的任何significance也就消失了,就好像我们从来不曾去吃过粽子一般。饭后无聊的我们,又借助手机和MSN,和远在Charlotte的同是中学同学的yiyi进行会议电话,无聊又无赖。

1月2日晚上,我飞去Charlotte出差。在认领行李处同时守望着5个转盘近2个小时,最终还是没有找到我的行李,半夜12点多才到了酒店。好在有yiyi帮忙,第二天和客户见面不至于狼狈到穿牛仔裤的程度。US Airways实在是太糟糕了。3号晚上,我去了yiyi家,她家很广阔,空空荡荡的,我吃了她做的美味馄饨,看到了她的新车。想想美国这么大,我们是高中同学兼大学同学,现在居然在同一个银行上班,不容易。在Charlotte一呆就是两个礼拜。这次学聪明了,找了个有厨房的地方住,这样我可以烧水喝茶煮方便面;另外还有yiyi时不时可以骚扰一下,所以我这次对缺乏生活乐趣的Charlotte没有很多的抱怨,而且时间一晃就过去了。1月10日晚上去看了火箭队和Charlotte山猫队的NBA篮球赛。姚明受伤仍然未能上场,但是这场比赛激烈异常,好几次在最后一秒钟将比分扳平,然后继续打加时赛,看得很紧张。这场球比11月时看费城76人队对波特兰死水微澜的那场比赛要好多了。但我总觉得什么事都引不起我100%的兴趣,比赛双方都和我没有关系,输赢没有切肤之痛。

1月13日周五,经过much ado about nothing, 我最终还是回了费城,过一个长周末:周一是马丁路德纪念日。下了飞机,费城天气好极了,我心情也很好。立刻打电话给ZYQ及JHK,以很典型的老大态度叫他们晚上一起去吃饭,只要有的饭吃,他们是一定要来,挡也挡不住的。ZYQ总是说Four Rivers老板娘的态度差,但是每次我去,她就对我们很客气,还要开开玩笑。可见老大出马就是不一样。接下去,就到我家去喝茶。ZYQ的爸爸以前给他带了个卡拉OK的DVD机,被人借去又还来正好在他车里,于是就拿出来玩。我觉得在家唱卡拉OK很“现世”,特别是在美国更是滑稽,况且效果又远不如店里,我怕傻。但是ZYQ不怕傻,他好像会唱很多歌,阿拉则都没有听到过。而且凭良心而言他很敢唱,唱得也不错。所以他不傻,我傻。最后在威逼利诱下,我也瞎唱了几个,有点惊讶地发现,我已经想不起来当初在上海有限几次唱歌时我都唱些什么“拿手的”歌,而且即使找出来,也已经忘记了不少词和曲是如何配合的了。虽然我说话一副老大气势,唱歌的声音却出不来。上次回上海我又未完成的愿望,就是去钱柜唱一次歌,这一晚上我就决定这个愿望可以放弃了,因为唱歌太困难了。JHK好像要喝了啤酒壮了胆才愿意唱,所以他比我还要傻。后来小鸟和肚子都开始叫了,UFO方便面泡过了头,被诬蔑为不好吃。它很生气。

第二天,我们居然又碰头了,一起吃了中饭,再去看电影《金刚》。我还记得电影史里会提到的原版黑白片《金刚》的镜头:大猩猩和帝国大厦。这个新版,拍得很娱乐,也很吸引人。但我总是觉得这个电影从头到尾都是没事找事,关键人物总是死不了。那个人干吗一定要去探险呢,那个女主角为什么怎么摔衣服都不破而且一点不走光呢?美女突然不再害怕猩猩,并有了些爱怜之情。这是多么老套的美女和野兽的故事,人们以为,美色,或者说得好听点,爱情可以征服一切,再野蛮的人(在这里是猩猩)还是有点温存可以被唤醒。当我看到猩猩和美女在中央公园的冰上滑来滑去转圈圈,一阵头晕,原来这是灵长目都会的把戏。我曾经还以为它是多么浪漫的一招,哈哈。但是以上所有评论的前提是,这是一个公猩猩,与美女互相有了好感――但是谁知道呢?反正最后,猩猩坠下帝国大厦,美女是和歪鼻子男拥吻的。如果美女和猩猩之间真的有什么,她会立刻这样么?最多借个肩膀靠一靠吧。不过一个人同时喜欢一个以上的对象也是有可能的事。总之,这个电影想说什么,不太清楚。我很难感动,但这3个小时还是值得花的,因为不看这个电影,我们就不知道还有别的什么事可做。在看电影前,我被收票子的黑老头开了个低俗的玩笑。人在美国,diversity training又上了多了,但我这么善良反应又迟钝的人当时并没有立刻反击。事后觉得很不爽。幸好这个人一直在那里,第二次过去,就也嘲了他一句,他就讪讪地笑。身边两位小喽?认为这是看到他们的结果,我属于狐假虎威。他们自我感觉好一点就好一点吧。电影后,我们又去Four Rivers吃饭,老板娘算是认得我们了。这一晚下了点雪,他们突然就起了杀机,撸起车上的积雪打了起来。等到他们企图对我下手,才开始后悔,原来我才是真正的心狠手辣,毫不手软的,不但扔还要灌:生命就是这样充满了惊奇的。打完仗,恢复平静,路灯昏黄,路边停着的车上积雪被抓得乱七八糟。再后来,啤酒和难吃的红酒令我这个从不会打牌的人起了同情心,陪他们打了幼儿园小班水平的牌,居然还有很市井的惩罚。这么俗的事情,我以前肯定是不会做的。但他们以为我大学生活始终老老实实地在读书,有必要让我补一补课,也许这还不是一个最坏的主意。第二天阳光灿烂,雪无影无踪,就好像不知不觉消失的时间。晚上,他们又来我家吃晚饭,接着又打没有智商的牌…第三天,JHK连吃两张停车罚单,我猜他大概阿Q地以为这也算是一个美国经历,但事实上,我发现他受的大概是内伤,当时一下子看不出来,后来就会时不时提起,并自称到了费城就有了一定的心理障碍,这让我想到鲁迅笔下的人物。他说回国以后自己轻了很多,我想,罚单功不可没。这一天中午我们吃了广式小点心,一般般。其实,我对饮茶不太感兴趣,怀念只是以前在陕西南路的美心和HH小喽罗一起吃的,也许其实是HH的小喽罗秀色可餐。晚上我又可怜兮兮地去机场去Charlotte 继续出差。齐秦的歌在黑暗的车中真好听。

和ZYQ,JHK在中学同班不到一年,我对那个班级不熟也无甚深深怀念的内容,和他们其实基本上也没说过什么话,没有什么印象也没有什么共同的回忆。只记得他们功课好,因此大概也很聪明。用力回忆,记得瞥见ZYQ好像有点“鲜格格”地走去帮助前排同学解题;另外一次,物理测验最后一道大题目全班只有JHK做出来,老师表扬完毕,他就得意洋洋地领了卷子下去 ---- 我怕是有些妒嫉,呵呵。当初,在产生一点小妒嫉一点小不屑的感觉的时候, 怎么会知道在接下去那么多年里这些根本从不在脑海中跳出来的名字,突然又在费城变成了实物,并在一起玩。生命实在有点令人惊讶甚至可怕。全球化和科技的发展使人更容易地转移物理位置,人和人之间好像海上的船只,各有自己的航线,有时候正好重合,就一起开一阵,不久然后就又分开啦,就这么一回事。中学时,我肯定以为大家本来就不搭界以后就更加不搭界啦,结果天晓得怎么会大家都在费城呆上一阵子。也许生命的不可知就是它最有意思的地方。人是那么无知,以为是绝对透彻的境地往往并不是那样,这只有事后才晓得。次数多了,上升成为理论,但对此又无能为力,最后大概只好始终保持因地制宜、不断努力但是差不多就可以了的态度,一笑了之。这种领悟可以使人很积极,也可以使人很消极,就看如何平衡了,我还没有找到一个固定的最优平衡点。有时候想很努力很积极很健康,有时候想听之任之看看事情到底会多糟。

我是醒着的话就一定要放音乐的人。每次ZYQ和JHK到我家来,也不例外。虽然我们各自长大,但还生活在同一个时代,所以在听过的流行老歌中还是可以找到一点通感。这些歌应该给各自带来不同的具体回忆,或者没有具体回忆,只是泛起某种年代的味道,所以(我想)我们其实都默默地听着想自己的心事,为不同的事和时间的流逝叹息。但我经常在歌未放完的时候,就切掉放别的歌,只因为我更喜欢后者。也许是我喜新厌旧,但也许是我容不得过分忧郁而喜欢故意煞风景。

费城真是一个废城。

没有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