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找工作大概也算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典型案例了。1月初的时候,系里career service的老师突然给我一个email,说2月24日,要我回校为学弟学妹去讲讲在private sector找工作和工作的经验。没几年前我是类似讨论会的听众之一,这么快我又要回去分享经验教训,倒是满有意思的。一转眼,离开New Haven也近两年了,回去的这个计划让我激动不已。
2月24日星期五早上,我坐上前去New Haven的火车。阳光灿烂,我没有睡意。火车经过 纽约开始向New Haven驶去的时候,我有些认真地看着窗外后退的路旁,尽管只是普通房屋甚至乱草涂鸦,我想看看是否有任何东西有半点熟悉。好像有,好像没有,现在写blog已是3月下旬,我记不起了,奇怪。
终于看到了站台上大大的New Haven标志,穿过Union Station的银色通道,好像顺着时间机器走回去。小小的火车站古色古香,还和以前一样。我拿起照相机拍了几张照片,有人看见了就好奇地顺着我的镜头看去,他看见的只是普普通通的火车告示牌,我看见的有回忆的重影,不过心情倒是很平静。
上了一辆破破烂烂的出租车,路上还远远地瞅到一眼我在Chapel Street的故居。车将我载到Marriott,即以前的Holiday Inn,有很多进步。接着我就慢慢走去Luce Hall,我的大本营。以前觉得还是有点距离的,这次却觉得New Haven很小,一下子就走到了。路名有点模糊,但是走起来还是熟门熟路,那些店,那些房子都是老样子,人们还是按照Yale的方式和节奏生活着。上海以外,New Haven是我度过最长时间的地方,重回此地,我就禁不住一个人在路上微微地笑。经过Au Bon Pain和Yorkside Pizza,我就对着以前和同学们坐过的地方多看一眼。
进了Luce Hall,有一点忐忑,就怕不期而遇什么恐怖人物,结果当然是没有。上了二楼,发现common room有了新面貌,沿墙多了一排橱,里面是有关国际关系和地区研究的著作,橱上方是世界地图,家具换了,位置也换了。很高兴见到了系里的秘书Kathy和管找工作的老师Felicia,他们都和原来一样。然后我下楼去向Nancy 打招呼。我跟她有点不打不相识:刚到Yale没多久上她的IR700,我因为不满她给我们的材料里充满对中国的偏见,年少轻狂,我就在上课时慷慨激昂了一番,事隔很久还常被同学提起,感觉这还是我在Yale做的几件比较酷的事情之一。后来毕业后我为她做斯里兰卡民族冲突的case,和她打了比较多的交道,她又为我找工作出过不少建议,我渐渐发现她是个很好的人,虽然她给人的印象傲慢而女强人。这次看见她,她比以前瘦了,头发也白了些。她问过我工作情况后又问我有没有结婚,我以前可是只和她讲中国或者斯里兰卡如何如何的。后来我听说她上的那门IR 700被学生打分打得低,现在换了个老师教,不再有case study和小组合作。她自己又生了一场大病,才康复。看来这一年她过得不是太好,希望她新年转运吧。我为她有点伤感。
中午和Felicia及其它来分享经验教训的校友在一个教室里吃饭,以前在这里上过WTO的课,还记得那红脸的爱尔兰老教授。金枪鱼和Portabella 蘑菇的三明治真好吃,我居然吃了三个还意犹未尽,现在写blog又馋了。吃好了就去向学生们陈述了一下自己的经验教训,并回答了一些问题。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那么充满幽默感,对人生有看似无厘头其实是大彻大悟的看法,也不知道他们听进去没有。也无所谓,反正人生很多事情,听再多道理也没用,一定要亲历一遍,甚至要吃点苦头,才听得进去,并有所领悟。痛苦和快乐都是人生的必要组成比分,听取别人的经验也可以避免一些痛苦,但是其实只有痛苦的感受才是深切的;只要苦头没有吃得进入绝境没有退路,吃点苦头还是必要的。宫殿里的快乐王子不知道除了快乐以外的其他感觉是什么样的,就此而言,快乐是浅薄的。当他成了雕塑,看见了城市里的苦难,他的心碎了。我们当然不要这么绝对,但是人生那么短,最好大方向是好的,但是当中痛苦一下也蛮值得回味。讲完了有个reception,我在common room里和同学老师聊了一会儿天,见到了Cheryl,我的DGS,她的小孩也大了一点,呵呵。接着和一个复旦的“学弟”和IR的“学妹”在校园里走了走(很讨厌这种称兄道弟的话,但是觉得还算精炼),又去Ashley吃了冰淇淋。接着又去一个新开的中餐馆和一帮据说也是复旦的人吃了一顿饭。一看,其中还有若干位认识。但是当年我在Yale时的老一辈复旦人都已经分布在New Haven以外的其他角落啦。
与此同时,我在费城的两位小喽罗正辛辛苦苦地在开往New Haven的路上。老大愿意招待他们 并为他们做导游,这种机会千载难逢,一定要抓紧。但是,我在讲座以后等他们也等得不耐烦了,心里暗骂了他们无数遍,害得我未能安排去找Yale硕果仅存的几位朋友,只好等下次了。
我就一个人在夜幕中游荡,游荡到Cross Campus,意识到Sterling图书馆在周五晚上是关门的,只有CCL才开。比起Sterling,CCL是个简朴的图书馆,长在地下,是我曾经自修过的地方之一,然后常常到了深夜再走回我的Helen Hadley Hall。走进去CCL,一切都那么熟悉,那排自修间隙用来查查email开开小差的电脑、惨白的日光灯、书的味道以及安静,但是感觉又有些陌生,因为这几年来,它从未重新浮现于我的脑海。CCL是旧了,所以好像马上要关闭装修了,所幸我这次回来还看到它。我带着小毛羊四处逛逛, 把它放在书架上,书桌上,以它为模特拍照。它“作孽吧拉”的样子真可爱。我以为,来到这里,会为时光流逝却没有留下什么痕迹而感到后怕,甚至有一点痛,结果却没有什么深切感觉。人生的各个episode当时觉得是很严重,以后看看都只是笑话。对自己的麻木不仁有一丝失望,但也为自己的resilience感到放心。我坐在CCL给妈妈打电话,对面的大玻璃隐约透出自己的影子。不知道为什么,我很开心。
这也许是两个小喽?马上就要到New Haven的缘故。虽然我觉得一个人自由自在很爽,但在美好的地方,我也希望朋友家人与我分享。《春光乍泄》里他们总是想一起去看那个瀑布,最后只有其中一个人去,心想本来应该是他们两人一起去的,心里酸酸的。
我在Marriott 和他们汇合,然后同去Yale Cabaret。当初本人可是每周两晚都去看的。近距离地看看这餐馆小话剧,让自己从平凡生活跳出来一会儿也很不错。我记得第一次看的是莎士比亚全集混在一起的搞笑剧,还有一次在很受伤之后坚持去看一个看也看不懂的哲学剧,居然看得全神贯注,真是有显著的移情作用。进入那个黑漆漆的小餐馆,点了甜点和啤酒,如同仪式一般回到从前,当然这次由于身边有了两个喽?,又有了新的意义。这次看的Epicene: or, the Silent Woman据说是Ben Johnson的原著,这个名字在学英美文学史的时候也还听过。在“In the highly unlikely event of fire”的套话以后,演出开始了。“用一句话概括就是一个侄子用婚姻的圈套欺骗害怕吵闹的叔叔的遗产的故事”,老夸张的。全剧男女角色都是男人扮演。那些大个子男扮女人的角色最好玩,虽然一看就是男的,但是他们却把某些典型的女性特色演得很生动,带有戏剧性的夸张。距离这么近,他们又很大胆,非常具有冲击力。ZYQ和JHK一定觉得这表演很让他们出鼻血,哈哈。Cabaret散场,外面空气清冽,路灯昏黄,周末的晚上,温度和亮度都让我感到很熟悉。我们假冒学生,进到破破烂烂的建筑学院,乘了破破烂烂的电梯,来到顶楼,黑咕隆咚,没有什么风景。但是他们必须来一次。不管怎么样,他们作为游客,被我带进Yale的内脏转一圈,走走我的老路,也是好的,以后和他们也会多些共同语言,虽然他们没心没肺的,估计只是感叹怎么建筑学院的房子那么破。后来又在戏剧学院和HGS晃了一圈,然后就回去了。
第二天早上饥肠辘辘的我们先去了Yale Bookstore 的咖啡店吃早饭。一起吃早饭本是蛮浪漫的事,可惜是和这两个俗人。先偷偷进了个college转了一圈后,我们就去了Art Gallery,它总算修好了。Gallery和我上过博弈论的艺术系的房子是连在一起的,不知不觉我们就走了过去。我和博弈论也是不打不相识,最初怕得要死,但是我很有毅力一定要把它征服,最后得了个珍贵的A。然后发现人生很多事情都有点Game Theory的味道,坦白和不坦白,第一次game和多次game所采取的策略是不同的,真是有趣。艺术系的黑砖螺旋楼梯和铁栅栏当初就给我留下深刻印象,令人想到监狱和古堡,好像有点顶风作案的刺激和危险,蛮有魅力。所以这次一定要过去再看看(并拍了很多照片)。然后又走进旁边一间教室。JHK和ZYQ都要过过当老师的瘾,在那里摆了若干个pose拍照。好像听见有人过来,赶紧去关门,被人看到了还是蛮不好意思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痴头怪脑的。
然后去了马路对面的Center for British Arts, 我一直喜欢它天窗洒下的日光。Yale虽然不是什么旅游胜地,但是在我的强迫下,还是有许多地方可看。他们问我接下去计划如何,主要是指在哪里吃中饭,我说不知道。我能有什么计划?走一步算一步啦。之后看了Old Campus一带,再去了Battell Chapel。还记得开学典礼时,我坐在长凳上,看着教授们穿着袍子排队走向前台,风琴声悦耳又充满整个空间包围我,神圣又好玩。当时我对接下去的校园生活没有任何概念,对某些身边的细节也木知木觉。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觉得我已经许久没有感慨了,这次回到当年坐过的地方,以为可以人再为地感慨一下,证明自己不是没心没肺的人。结果我坐在那里也没有什么感觉。大概我太做作了,但也许是两个小喽?在场,阿拉也诗意不起来。多年后想想,人生大概是注定的,但把它看得太严重了,也就成了个笑话。
接下去去了著名的Beinecke珍稀图书馆。我实在太喜欢这个地方了,玻璃后堆至天花板的珍稀古书,大理石纹理的墙,弥漫着琥珀色的光色空气,我们就好像凝固在琥珀中的小蟑螂。小蟑螂们在这里拍了无数照片。
又饥肠辘辘的我们去了Chapel Street 半地下的Thai Taste去吃饭。记得很清楚的是和Hong, yingying和Kay(分别)在这里吃饭。Yingying,ZYQ,JHK和我差不多都算中学同学,这下子都算是来过美国的这个小角落,有意思。他们好像吃的是Pad Thai,我吃的是Drunken Noodles,我一直喜欢这个名字,可爱。Drunken Noodles。吃饭的时候发现一线阳光射入餐馆,出去一看,阴沉沉的小雪天变成了晴朗的蓝天。这令人心情开朗,那些室外的照片又很快再重拍一遍,色彩鲜明,校园很美丽。很多事情可遇不可求。最好不要拼命想一件事情,它就可能会发生,我们要学会以不变应万变。就好像我们预知这天要下雪,但是反正得风雨无阻地来,老天看到我的耐心比它好,于是就放晴了。还有之前这两位喽?都出了点状况,看上去好像来不了。他们大概有点烦,而我根本就没把人家的困难放在心上。还有若干天可以活动产生转机呢,怕什么?以我什么事都到最后一刻自动解决的直觉,最后困难果然都被化解,一切如愿。
接着去了Sterling图书馆,里里外外兜了个遍,包括那个精致的小庭院和音乐图书馆。又去了法学院,在Faculty Lounge挂着克林顿像的那间,我们发现一人躺在长椅下面,直挺挺地面朝下,吓人道怪,非常搞笑。JHK赶紧坐在一旁,与之合影留念。N多年后,此人成名,说不定也当上总统,JHK就可以拿出这张照片,说与之交情深厚,有照为证,从此发扬光大他招摇撞骗的生涯。但是也有可能JHK出名:在我的调教下,他成了武林高手,旁边倒下的此人就是他的手下败将。比较有趣的是战斗场所,这就像古龙写的武打书,两位大侠互相看看,运运气,就分出了胜负,根本不用打。所以在Yale法学院发生的一场恶战,人不知鬼不觉,只有事后JHK坐在椅子上自以为很帅地微笑着。我们还在以前上过中国法律改革的那间有点像法庭的教室摆pose拍了若干照。我真是一个威严慈祥又公正的大法官,他们则一看就是假的。
我们在Ashley吃了一次冰淇淋,号称康州最好的冰淇淋。我还在书店买了一个放毕业证书的镜框。人家学校的毕业证书都很拿得出手,我的毕业证书只是脆弱的一张纸,需要镜框保护一下,嘻嘻。
接着开车来到Luce Hall。平日周末这里都关门进不去。但是这次他们运气很好,门也开着,所以还得以进去转了一圈。他们还看见了我前一天讲座的海报,名字居然还在第一个,顿时,他们对我的崇敬,如滔滔江水,源源不绝。接着沿着Prospect Street开,经过冰球馆(在那里金刚可以拖着美女在冰上转圈圈――什么破把戏),Betts House。到了神学院,我们溜进去。本想看看那个小教堂,结果一个人在黑暗中背对门坐着,不知道是在祷告还是打算练琴或者练气功,我们就没有打扰。神学院的墙上有历届毕业生的照片,包括几十或者近百年前的。一片静谧,不适合我们这种吵吵闹闹的人。
接着就想到附近的Lighthouse Park,那里本来就没啥可看,天黑了过去,想来也没啥损失,反而说不定有些黑夜的风味。果然如此,到了那里,我突然想起我也曾在月黑风高时到此一游过,哈哈,全忘记啦。
沙滩上有石头的海龟和海豚,我只记得后者,以前和爸妈来玩时见过。暗夜的海边,很安静,只有海浪声,一阵阵的。近处黑黑的,远处据说是长岛的灯光把天映得桔红亮亮的。旁边一个路灯,渐渐从灰白转亮到正常的白炽然后再啪地灭掉,把我们重新送入黑暗。能量集聚了再重新点亮,光和影就这样不断循环着。我们拍下三人映射在沙滩上的长长影子,很酷,可以当CD的封面。Yale这一带可拍照的镜头很多,人却不多,我们就可以没有干扰地狂拍,也感觉很自然。我们轮流停留在石海龟和海豚上,让照相机在三角架上长时间曝光,拍出很多很灵的照片。沙滩上还有个秋千,我已经几十年没有玩过了。这次反正也没有别人,阿拉就去放肆了一把,随着秋千做着单摆运动,我想我是不是就要做斜抛运动飞到海浪中了,真的飞出去就好玩啦――这种感觉真奇妙。三个人以灯塔为背景拍合照,从自拍到曝光的近20秒钟,大家屏住呼吸,一动不动,我只听见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
虽然我似乎是个吵吵闹闹的人,我其实喜欢黑暗和安静。就像以前月光下无人的迈阿密海滩,我觉得我可以永远坐在那里。生命是来自大海的吧,所以每次坐在安静的海边,就感觉特别平静,脑子里什么也不想,慢慢地就清楚了。
Lighthouse后,我们去著名的Frank Pepe Pizza,门口排着长长的队。于是就叫了两个Pizza外卖。车在校园兜来兜去,找不到可以吃它们的地方。最后就索性停在停车场,在车里把Pizza吃了。Pizza还是热的,因为JHK把它们抱得很紧,哈哈。9点多启程,半夜就回到了费城。这一天大家都过得很开心。开心的劲头到第二天也没有缓过来。据说第二天下午5点钟JHK出门的时候,礼貌的他对人说Good Morning。
这次去了New Haven,回想一下,居然没有去老宿舍Helen Hadley Hall 去瞅一眼。可见也没有很急切地想去看,不然怎么会略去。也好,本以为这次回New Haven,会有相当的怀旧愁绪,结果也没有。就这样吧,生命的一段过去了就过去了,我要的只是现在。谁也不知道未来会什么样,未来的现值很难讲等于几;而现在的快乐如果是正的,我就要Seize the D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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