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03/30

北京(2006.3.26写完)

3月2日一早,天还没有亮,我困思懵懂地爬起来,去赶飞机。有闹钟双保险,我一点也不担心睡过头。出门以后,发现天下着小雨,还暗着,坐在出租车里,刮雨器好像霸占了我的注意力,我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去了费城机场,回国出差并休假了。虽然一直说要3月回国,最后终于得以落实,并具体到这天这班飞机,还是经历了若干场小虚惊。这世道,计划跟不上变化,只好稍稍努力,其余顺其自然,反正事情到了最后一刻多半自己会解决。

到了机场,时间还太早。估计自己是有点稀里糊涂,居然把咖啡杯盖子就地一放――以为这是自家地毯了,呵呵。在芝加哥转机,休息室里没什么花头。我也算得回国次数多的,可是等到上了从芝加哥到上海的飞机,意识到十几小时以后我就要到家了,就突然激动起来。

机舱其实是个有趣的地方,在万米高空飞行,与地球表面脱离接触,黑夜和白天混混沌沌,没有清楚界限。芝加哥和上海时差十几个小时,从一地飞向另一地,在飞机对应地球的每一个经度,根据地理老师的说法,都有各自的地方时,可是坐在飞机里的人,不会去一直调整手表,他们只在乎出发地和目的地的时间。在机舱,好像会有一点点与现实无关超越时空的错觉,但其实我们还在大气层,还受到地球重力的束缚;假使我们飞出大气层,才能变成外星人。也许是为了提前调整时差,我没有拼命睡觉,也没有去思考,也没有什么胃口,半梦半醒的感觉软软的,就像小毛羊的毛毛。

时间稀里糊涂地就过去了。机舱的窗开了,天亮了,飞机和乘客重新来到地球表面,具体是降落在浦东机场。以前我有一次春假回国,写了一个blog,我记得它的题目是《上海大概是天堂》,呵呵。看到爸爸来接我,我开心地大叫一声,哈哈。

飞机比预计早到,所以我也比预计早到家,妈妈喜出望外,嘻嘻。其实我在美国本来就是基本每天都和他们通过MSN或Skype讲话,联系也很多,对家里情况比较熟悉。看到家里人都和以前差不多,觉得不错。他们烧好吃的菜给我吃――笋干真好吃。上海南站这里变了不少,初现新貌;去年5月回来的时候,这里完全就是一片大工地。周末补补觉,和爸爸妈妈出去逛逛街,简简单单的。

接下去,周一就去了北京,在此出差一个礼拜,每日走马灯一般去拜访客户,有了不少长进,受益匪浅。北京代表处的同事也对我很好。

周一到北京的时候是傍晚,时间有多,我就打算出去走一走。所住的St. Regis在建国门外,使馆聚集。在我寻找附近的日坛公园的时候,使馆前穿军大衣的解放军很和气地主动问我并为我指路。军大衣似乎是一种很北方的东西,我根本没有怀旧的基础,但在很多人都对北京印象不佳的情况下,这让我感觉还不错。日坛公园空空荡荡的,一个人用大扫帚哗哗地扫着地,把落叶用簸箕归拢了倒入推车里;三两老人在锻炼身体。斜阳照在红墙上把墙照得特别红,卷起的墙皮也看得很明显,映着浅蓝色的天空。我站在高高的祭坛上,我和小毛羊的影子也长长的,长长的古道两边都落光了树叶枝条弯弯的树,路的尽头是个宫门。我很留恋这里的安静,好像世外桃源一般,什么也不用想。看着宫墙上的老墙皮,我觉得它是历史的见证,它看到了江山轮转和世事演变。我怀疑自己上辈子是不是和这里有些联系。

然后我坐了地铁去和亲戚会合。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地铁还是老样子。上次去北京还是在华虹时,出差后又多留了几天,手拿地图,乘遍地铁公交,在各名胜古迹到此一游。那是我独自旅游的头炮,发现自己乐在其中。我很喜欢北京,也蛮喜欢北京人说话的腔调,即使骂人也蛮有意思(当然前提是他们不在骂我)。晚上在一个“天和晟”吃饭:老北京菜不管怎样一定是要经历一次的。有意思的是豆汁配焦圈。豆汁是非常北京的东西,喝上去酸酸咸咸,大概是北方版本的臭豆腐之类,我自然喝不惯。但我觉得我是尝过这味的,但是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若干礼拜以后,因为在上海突然看到交大的痕迹,我才意识到,原来昂立一号的味道跟它有点像。我本已经开始因为自己看到旧墙有这么多感触,从而怀疑自己上辈子与北京的connection,甚至可以怀疑自己曾经是否皇帝(哈哈哈),然后就很自恋地思考,为什么我尝到豆汁也觉得似曾相识?然后就更加地怀疑自己与北京的缘分。但当昂立一号的念头一出来,这种本来蛮微妙神秘的De Javu的感觉一下子就找到了事实的根源。原来好像还蛮奥妙的,一下子就不奥妙起来。人脑的客观性其实是很可疑的。回忆是一种很有欺骗性的东西。人的记忆是有选择的,还受到叠加的影响。有时候想象出来的东西,多想象一下,就不知道是真是假,特别是对于某些感觉而言。我想,写写blog稍稍是个抵抗回忆欺骗性的东西,当然它的本质就是个回忆录,但至少记忆还比较新鲜,写下来以后看看,就可以大概知道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了。我现在看看以前的blog,某些不去触碰的事情和感觉突然就从脑子的某些沟回被调出来,而现在我很可能不一定再那么想了,或者程度不同,或者经历的事多了,看问题的角度不同,对事情严重性的评测也不同了。这就是一碗豆汁引发的感慨。

周二晚上和大学同学ZYW见面,另一位大学同学ST走不开,那就只好另约。一见面就知道了他的喜讯,时间过得真快呀。上次来北京来找他们,一起去了北大清华校园,还有圆明园。圆明园的废墟是被栅栏围着的,进去需要再买票。我们看到栅栏那么低,就起了坏心,跳过了栅栏。结果不知从哪里马上冒出来一个带袖章的人,叫我们补票,态度倒是还可以。胆小理亏的我们就立即乖乖补了。后来出去的时候,发现售票处的价钱和票子的样子都不同,我们才意识到那个人是个假冒工作人员,守株待兔,生财有道……或者这就叫作黑吃黑,呵呵。ZYW说话的声音还是很好听,虽然他坚持说自己胖了----我没有这样觉得。先去后海转了一圈。这是一个湖,周围遍布酒吧和饭店,霓虹闪亮,倒映在湖中。我没有去过秦淮河,但见到这个就想到散文《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ZYW不是一个好导游,指着个饭店“烤肉季”说是著名老店,但是是国营的,服务态度太差,所以我们不去。指着个桥说这是银锭桥,但具体有什么名堂他也不知道。荷花市场是有老年人跳舞的,但是现在太晚,所以没有老年人来跳舞。经过一条小路,一边似乎是古城墙,一边似乎是四合院。我突然又产生了历史感,我是多么喜欢古墙的人啊。

后海周围一圈酒吧看上去不错。但我其实不是爱泡吧的人,因为我觉得气氛是从内往外创造的,如果和谈得来的人们在一起开心的话,也不需要什么酒吧营造气氛,破破的乡村汽车站和甚至办公室大概差不多有趣。上海现在好像是个灯红酒绿的地方,我这个土人哪里都没有去过。以我什么都要经历一下的哲学来讲,我似乎是应该瞄一下的,如果有机会,我都愿意去那些酒吧瞄一眼,但我从来没有很大的向往。也许对我这么彻底理性又喜欢捣浆糊的人来讲,那里的气氛有些太人为做作了吧。我喜欢自然的安静。

我们在后海一个“客家菜”吃了饭。大学毕业这么多年,说说人家的八卦也已经无关紧要,过去和现在未来反正差不多已经断裂,没啥影响了,不可以说的说了也就说了,傻的事情傻就傻吧。有些事情很好笑,有些事情令人感慨。我觉得我们都像退休老人,碰到了,就讲讲小时候大家都知道的事情,或者讲讲几十年前的秘密,蛮滑稽的。吃饭的时候说起以前讲起但我没见识过的羊腰子,出去以后居然在路边摊见到一个小贩,就买了串尝一尝,嘻嘻。那位大哥听着我的老大口气和标准的普通话,觉得很恐慌,烤完以后递给我们就说,你们到炉子边来烤着,这儿暖和,自己就走开了。我也没有去过以前讲起过的三里屯,据说那也是酒吧区,但现在很乱,所以就意思意思开车穿过那条路,那条路路边停满豪华车。我们车经过,代表各酒吧的军大衣们纷纷近前拉生意。离开后吃了冰淇淋以降羊腰子的火气。我想起陈升夹杂着京剧的歌 One Night in Beijing,歌中提到地安门,不知道他想说什么。我很喜欢北京的地名,再用北京话说出来,很大气或者很有趣。

星期三3月8日,一大早有2小时的空,尽管前一天晚上因为电话会议(唉)搞到很晚,我还是决定早起去我想念的雍和宫。到得太早,还没有开门,人们等在门口,他们大概都是带着使命来的。进去以后,人散开,就不多了。雍和宫是个藏传佛教圣地,以前雍正皇帝也在这里住过。这里颜色鲜艳,基调似乎是金色和红色,非常美丽。最里面的大殿供的是顶天立地站着的如来,是由一完整的白檀木雕出来的,非常震撼和特别。以前来这里的时候还在修,这次得以见到真面目,很幸福。我还知道了并排的三尊佛,燃灯佛,如来佛和药师佛,分管着过去、现在和未来,这三个时态互相转化,很奥妙。我也不知道顺时针转那个红红的金轮什么意思,但我就很被它吸引。中国到处都有庙宇,我就是特别喜欢这里,大概是缘分吧。进入一个庙堂的时候,我看见一个喇嘛坐在那里,静静地看报纸,早晨的阳光照在他身上,我一瞬间就呆了。可惜时间不允许,不然我可以在这里呆上大半天。又匆匆去了旁边国子监胡同里的孔庙。我这样的知识分子当然必须也重去孔庙表示一下敬意。孔庙在大修,基本上什么也看不见,但是院子里的大古榕树好像似曾相识。晚上和Wu Lu吃了饭,约在什刹海边(我喜欢这个名字)的孔乙己饭店。据说这个饭店很有名,但可能是我时差的关系,并没有对菜留下深刻印象。但是谁在乎呢?自New Haven一别,我还没见过她。有时候在费城会想到,她在北京干吗呢。这次来北京能够见到美女真是太好了。我们回来坐在出租车里,胡言乱语,司机一定觉得很搞笑-----如果不是害怕的话。

周四中午和ST吃饭,就在公司楼下的美林阁。大概还是上海人的缘故,几天来还是觉得上海菜最好吃。ST还在他的国际广播电台做,时间久了,比起上海,他开始渐渐习惯北京,喜欢北京的开阔了。我完全可以理解这一点,习惯了就觉得很舒服,变化也许很刺激,但也许也令人不安。在熟悉的环境中,人可以很安宁。不过说得再玄一点,熟悉并不一定是真的时间长,对于有些人有些事有些地方,可能相处时间并不很长,但是很对脾性,于是也就觉得很熟悉很舒服了。

晚上则和以前在美国熟识的中国客户吃饭。他们虽然都是大领导,却好像是有点像我的兄弟,也喊我老大。这是我对现在工作比较喜欢的一方面,可以不用假惺惺的。他们叫我在地坛等着,我到得还早,就去地坛公园里转了一圈。傍晚公园里人也不多,光秃秃的树和红墙,安静声中的乌鸦叫,给人一种典型的北京感觉,我很喜欢。后来终于见到了我的兄弟们,我真的非常高兴。他们太抬举我了,请我在地坛里面一个院落里吃饭。好像就在古代的宫殿里,但是又有些现代元素,高高的天花板和斜梁,绣着中国字的金黄色织物覆盖着天花板和推门,好像会有萧瑟的风吹过。这里很中国很酷,像是大英雄聚会喝酒的地方。

我每日在长安街和金融街上来回无数次,正值两会,交通巨堵,那我就在车上多看看北京的样子吧。北京真大,很多房子都顶着个帽子,新建筑胖胖大大的,好像都是气势汹汹地蹲在那里。马路上都是高架道路/环路,我又不开车,北京对我来说,不是个适合行走的地方,令我有很渺小的感觉。以前不知道中南海在那里,这次总算见到了新华门。有一次交通被暂停,只见新华门中飞速驶出若干辆黑色奥迪。新华门两边的标语是“伟大的中国共产党万岁”和“战无不胜的毛泽东思想万岁”。经过天安门城楼,想起来若干年前我也在那里站过。见识到了国家大剧院,圆溜溜的金属鸡蛋,丑不可言。我还有机会在一幢高楼俯瞰到一大片完整的四合院,蛮有意思。北京还是比较灰蒙蒙的,到了周五居然是轻微的沙尘暴,早上起来看见太阳是白色的。如果空气好了,天篮了,即使北京很多房子很难看,北京的新貌会好很多。就此而言,上海的新建筑比较挺拔而优美一些。

3月10日周五晚上从北京飞回上海。整个礼拜白天晚上都排得满满的,遗憾的是没有见到正巧也在北京出差的HH小喽?ZYH,他对此怀恨在心,呵呵。但是我们周六在上海就碰面了,这是后话先不提。爸爸来虹桥机场接我,回家恶狠狠地睡了一觉,自此我的时差就全部倒过来了。到底是我的家,无论如何,不管是什么,都是我恢复和修养身息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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