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05/22

黄色君子兰(2006.5.21)

4月13日,因为工作的关系(哈哈),又去了一次Longwood Gardens。春天的花园就是春天的样子,大暖房里的鲜花一如往常地开着。花是美的,但是一年四季地开,也激发不了我更多的热情。在生活中或电视里,某些女人收到花或看到一大丛花,就如恶狼扑食一般,并尖叫着说“好漂亮”。我向来不解风情,觉得那是恶俗小女人的典型表现,另外还有拍照故作可爱地作V字胜利手势――你究竟打败了谁?我想我是另一种人:与花最近距离最规律的接触是与以前家里种的各种月季花,放学后去花园,把嫩芽和花苞上翠绿的蚜虫逐个挑掉,有一种消灭敌人的快感。

不过,这次发觉一种黄色君子兰(Yellow Clivia)。看到它,我的心居然一下子软了。那是一种温和的黄色,下午的金色阳光下,圆润的花瓣泛着柔和的光泽,像玉那样有一点点透明,一丛丛地好像在对我微笑。我基本上不相信一见钟情,但是有些时候事后想想第一次的印象和细节其实有深意,只是当时不经意木知木觉而已。当然这种事后分析都是不客观的,因为结论和推理都是有选择性的。但是,这次对于黄色君子兰,我居然莫明奇妙怀疑地觉得它在我上辈子一定有故事。难道我上辈子认得他/她,这辈子他/她变成花,于2006年春天突然出现,在偶然中向我打个招呼?可惜,可惜我什么也不记得了。我也不是养花的人,连以前种的葱和香菜都相继死去(但也许从路边花坛偷来的土有毒吧),那我就不奢望在家种君子兰了。我也不会常去Longwood Gardens。那只好让它在那里独自悠悠开放,对别的游人微笑了。

见到黄色君子兰的美好心情至少延续到了4月15日这个周末。Indra从香港到美国来出差,顺便来东部兜一圈,所以我就去纽约和她见面。正好ZYQ也去纽约顺路,于是我就早早地到了纽约大学附近的Washington Square 公园。时间还太早,在与Indra见面之前,我就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四处逛逛。周六的上午,阳光明媚,人们在公园空地上闲散着。这个地方比较有意思的是有着五颜六色灯罩的路灯,老可爱的。我又在周围纽约大学的几幢房子前转了转,法学院的院子还蛮精致的。想起大学同学ZY大概就是在这里读书,我也算见到她的母校了。

我发现旁边路上临时不准交通,路边摆满摊头,居然是自由市场,很热闹,这可真有趣。有卖冰冻柠檬汁、烤香肠、炸鸡、各种墨西哥烧烤食品、还有油炸奥利奥饼干的,热腾腾地冒着油烟。有人卖四五十年代的海报,铺了满地。亮晶晶的印度餐巾挂毯、南美的彩色藤草容器,印第安的小石头动物摆设、南方大馅饼、盗版CD、自己做的玻璃首饰、便宜的衣服、还有无数一律2块钱的戒指项链耳环。有一个摊儿卖酱菜,近十个大木桶里装满了各种泡在水里的酱菜,如酸黄瓜、橄榄、还有我说不上名儿来的东西,零拷地卖。旁边一个摊儿则卖糖葫芦,除了标准北京的冰糖葫芦,还有包着巧克力的一串串草莓。这个地方真好玩,我看了很久,也不是想要买什么,而是这里满盈的生活和多文化的气息深深感染了我。费城未免有些冷清,而上海这样的地方也少了,即使有,卖的多半是衣服,乱七八糟的。我想这是纽约最有意思的地方,什么都有。

我又晃到一个Grace Church,不少家长带着小孩等在外面。原来,由于第二天是复活节,教堂办儿童活动。我发现旁边有一个非常精致的小花园。碧绿的草地上和小径上落满了粉红色花瓣,花坛里开着黄色和大红色的郁金香,墙角还有紫色白色不知名的花,古色古香的教堂墙上爬满了常青藤。草地中央有一个古罗马般黑黄斑驳的巨大瓦罐,放在生了绿锈的青铜架子上。不知道除了装饰外,还有什么意义。教堂开门了,人们带着小孩纷纷进去。又有几个痴头怪脑的十几岁小女生,把彩蛋和糖抛在草地上,大概活动结束后,小孩们出来要来捡的?

复活节是指耶稣复活。刚才我去网上查了一下,这和复活节彩蛋及兔子有什么关系?这个传统很有意思:

“复活节彩蛋是西方国家在庆祝复活节时特别装饰性的蛋。传统上一般是使用经过染色的蛋类。现代的习惯通常是使用蛋状的巧克力代替。彩蛋一般事先藏好,然后由儿童来找寻。是复活节的象征性物品,是表达友谊、关爱和祝愿的方式。基督徒以复活蛋比喻为“新生命的开始”,象征“耶稣复活、走出石墓”。用蛋来象征生命的复活,在耶稣基督降生之前就已经很流行。西欧人士相信蛋是有两次生命的,第一次是“新生”,第二次则是“重生”,重生就是象征了复活的意思。复活蛋的起源,相传来自抹大拉的马里亚(Mary Magdalene)。相传她在耶稣死后,获当时罗马帝国的凯撒提庇留邀请出席晚宴。席间,马里亚捧着一只鸡蛋说:“耶稣复活了!”席上所有人都在笑她,提庇留更声言:“假如耶稣真的复活了的话,马里亚手上的蛋也会变成红色。”这时马里亚把手打开,蛋果然变成了红色。自15世纪开始,人们为了记念耶稣基督在所流的宝血,便将蛋染了红色来庆祝复活节。其后,也有染成彩色的。在复活节时,天主教信徒会把蛋涂成红色,请神父祝圣,自己也用作礼物送给朋友,这就是送彩蛋的最早起源。”

“复活节兔是复活节象征之一。作为多产动物的兔子,象征了春天的复苏和新生命的诞生。兔子是爱神阿弗洛狄特的宠物,也是日尔曼土地女神霍尔塔的持烛引路者。因此,现在兔子是作为给孩子们送复活节蛋的使者。”

这样看来,耶稣当时复活的时候,和鸡蛋与兔子没有直接关系。这就好像圣诞老人和耶稣诞生没有关系。有意思的是,我越来越觉得达尔文和弗洛伊德的理论有道理。我的理解是,人类早期对自然界某些现象感到无法解释,就有了种种崇拜,其中很大一部分是生殖崇拜。在古埃及,人们认为屎壳郎是从粪球中产生的,从而觉得这是自我诞生和重生的象征,对之有图腾崇拜。同时,屎壳郎滚着粪球,好像太阳从东到西,所以它又成了太阳神的代表。我觉得,不论世界的哪个部分,不同信仰,最初都对生命的诞生本身满是敬畏,所以神的最大能力就是创造生命和复活。不过一般情况下,现在人们也不会想太多。我猜,看到复活节可爱纯情的小兔子时,大家根本没往兔子强大的生殖能力想吧。

自然界的优胜劣汰似乎是为了在繁殖中留下更好的基因,从而提高物种生命延续的概率。弗洛伊德说,Libido是最基本的本能,人类的文明发展史则是对此本能的驯服和压抑。他并没有宣传要纵欲,也不是说我们每天的所作所行都是出于libido,但是他的理论提供了人类在生物方面及社会方面发展的一种解释和看法。他说所谓“美”源自原始的性的魅力,与适合繁殖的特性有关。很多人一定会反对,说看见美男美女时根本没有想入非非。第一,一点没有想入非非?不见得。第二,即使真的没有,也不矛盾,我们是这么多年来生物本能和社会驯服共同作用的产物,有些东西埋在底层,自己意识不到。我觉得本能理论更适合分析人类发展史,而不应该去照搬硬套到个人的每日行动上。就像结婚,社会规范试图驯服本能,规定婚姻是一对一的。一般人们总想找到满意的人结婚。从个人层面,这是爱情、幸福和生活中的规模经济。但是从人类的层面,什么叫满意?从进化论的角度上,人也是在寻找(自以为)比较好的基因,通过繁殖,更好更长久地保存人类这个物种。显然,我不是说,大家忙着谈恋爱结婚其实满脑子想的只是基因。但众多个体构成群体,最后叠加的效果就是如此。弗洛伊德也分析日常行为的口误、种种源自幼时经验的压抑和变态(某种程度上,人从小到大就好像人类社会发展的缩影),这和复活节彩蛋关系远了,我就不继续离题了。

看完教堂花园以后,我又继续走。那个地方好像是东欧或者俄罗斯的街区,看到一家肉店,柜台天花板上挂满一圈圈大香肠,大香肠下站了若干个老头伙计,好玩。还有一家人,在路边有铁栅栏围着的极小的院子,挂了些衣服,作为旧货卖。有两个女人停下来,透过铁栅栏看着衣服的成色,不知是否成交。我还去了一个波兰小教堂,乳白色的天花板上许多灰色的装饰性花纹,很是淡雅。

活着还是挺忙的,虽然不像读书时候有众多作业考试应付,但是其实每天还是有很多杂七杂八的事排着队。真的可以什么也不做,也倒是幸福。这天上午没有计划地活着,走到哪里是哪里,很舒畅。

终于到了时间,在街角上看见了Indra,上前拥抱。她显然没有一下子把我认出来。我戴着太阳眼镜,上次2004年在香港与她见面的时候,我的头发还没有剪掉。陌生人上前拥抱,对她来说大概是蛮吓人的,哈哈。接着LY和她的老公GK出现了。再接着Jonathan 出现了。我们去了一家很生活气息的意大利小店吃brunch。好久没见到这帮Yale的人,很有得聊,东西也蛮好吃。接着去了MOMA(现代美术馆)走马观花一遍。记得看到了毕加索的母羊雕塑(巴黎那个好像是公的)、超现实主义的达利The Persistence of Memory,也就是那个像馅饼一样耷拉着的钟,它总是和弗洛伊德《梦的解析》联系在一起。正好MOMA在办挪威画家Edvard Munch的画展。他最著名的是一幅《尖叫》:桥边一个人捂着耳朵尖叫。它被认为是表现人类存在主义苦闷的代表作品。存在主义,曾在我大学时配合了我对生命意义的探讨,当然最后是不了了之。但是不了了之也许就是精髓了。

1889年,26岁的Munch说,“We should no longer paint interiors with men reading and women knitting. We should paint living people who breathe, feel, suffer and love.”有一幅The Kiss,暗沉沉的窗帘后两个人在拥吻,角落中窗外的亮光好像是无关的一个世界。只画了两人的头发和男人的耳朵,两人的脸没有界限,混在了一起。听听录音介绍很有帮助,让我注意到本来没有注意到的地方,有助于理解,虽然可能限制了自由诠释。录音介绍说,Munch 三十年多来的一个重要主题是“Frieze of Life”,也就是男女之间的战斗,也即所谓“爱”――原来100多年前,Munch就这么觉得了――他反复画爱的若干关键过程:吸引、求爱、吻和最后不可避免的失望。这幅黑乎乎的画体现了他对爱的复杂感觉:画中男女脸部不可分割体现了爱使人融合的伟大,同时爱也使人丧失自我。接着,录音介绍让我们看旁边的画,叫做Separation, Munch 认为那是如此强烈感情的最后结果。

出了博物馆,突然发觉对面一座房子上有Yale的Lux et Veritas标志,就叫他们停下来看,接着我们发觉那幢房子还有其它哈佛、普林斯顿、宾大等标志。原来这是University Club, 假惺惺的。接着我们去中央公园转了一圈然后作鸟兽散。

借着Indra东风,这个周末过得很快乐。然后一个礼拜后,我又在香港见到她。这个世界真是很小。看来天时地利人和的时候,距离并不总是那么困难。但是Longwood Gardens的黄色君子兰却离我太远了,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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