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6日周六下午,我去参加在费城举办的Equality Forum的International Equality Dinner。作为支持多元化的一种表示,银行是主要赞助者,员工代表要出席。
Equality Forum 平等论坛名字很“大路”,但它的使命则是推进全美和国际GLBT的民权。GLBT是Gay, Lesbian, Bisexual and Transgender 的缩写:男女同性恋者、双性恋者及跨性别人群。听说费城是最早开展同性恋权利运动的城市,说不定Tom Hanks的电影《费城》发生在这里也不止是巧合。
这天着装要求是business。先是招待酒会,我就 fashionably late地到达。我的新同事一个北京小姑娘已经到了,进去转了一圈又在外面等我。签到走进去,她又突然拉着我往旁边闪。原来是电视台的人扛着摄像机对我们拍,她怕人家以为我们是一对儿呢。
嗯,有可能,GLBT的晚会,来出席的人肯定关心这个主题,如果本身就是其中一员,那更是切身利益了。不过,有什么好怕呢?首先,人都比较 self-conscious,其实除了自己那么注意自己以外,别人并没有那么关心。况且,别人(特别是陌生人)怎么想,和我有什么关系呢?谁怕谁呢?
这种误解其实也蛮好玩的。以前在和YC在香港兰桂坊老老实实地东看西看,结果也被人认作是一对女同志:“然后我们在酒吧丛生的兰桂坊继续晃悠……一个人主动提出给我们合影,问我们要不要Kiss。 原来人家以为我们是女同志啦!这个领悟非常有趣,我们立即决定勾肩搭背地走了一会儿,并狂笑着。后来觉得这样太过分,就手拉手地走。然后,我又没有看见一 个台阶,又摔了一跤,着地的地方就在刚才破了的膝盖上。我又好气又好笑。兰桂坊真是地形险恶呀,我一下子把几十年的跤都摔好了。而人家则大概以为我喝醉了 酒,所以路都走不来。”
但显然,如果即使是同志,也是有选择的。比如说,我不喜欢发嗲的小女人,特别是那种过于频繁地发出一串银铃般笑声的那种,我也不喜欢拍马屁和搬弄是非的。我不介意别人在此场合认为我是同志,比较介意的是对我品味的误解。好像无聊的中学生(甚至小学生)经常喜欢“嘲”人家“早恋”,如果的确是一对儿那也就算了,说不定感觉还蛮甜蜜刺激,但问题是,如果不是,而且对方是自己毫无兴趣的类型,甚至有点看不上的,那就非常恼火了。所以,自从看了《断背山》后,看到两个男人或两个女人走在一起,就动不动认为人家大概是同志的,属于思想简单。
只要人们还叫嚣着男女平等,就说明男女还不平等。同性恋离获得平等权利还差很远。如果人们都能够坦然承认看待这种人类固有的生存状态,承认人天生是不同的,那么看见两位同性走在一起,脑子就不会多动一下。就像看见一男一女走在一起,就不会去判断一下,嗯,这两个人是straight。
招待酒会大约一个钟头,人头济济,大多人西装革履,不少人很帅。不知道我是不是太敏感,我觉得人们在说话的时候,都有些往周围的人身上瞟来瞟去。我承认,和同事说话的时候,我也非常心不在焉。
7点半开始吃饭。我们坐在主桌,离讲台最近,我们银行是主要赞助者之一。
先是宾州州长讲话,据说他是比较思想开明的,今年希望再次当选。后来是有线电视公司 Comcast 的总裁接受一个奖项,表彰他们公司对多元化作出的努力。公司作为社会的重要部分,有意识推进多元化是具有很大积极意义的。不过,我想我的要求太苛刻了一点,我不喜欢公司拿这个多元化来做宣传。Comcast总裁发表领奖演讲的时候,居然穿插了一个电视短片,Comcast的各色员工纷纷说在这里工作是多么快活而平等。而只要打过Comcast客户服务电话的人都知道,他们不都是快乐的,不然态度不会那么差。不过也没有办法。市场是最大的力量,这个社会要运转不可缺资金。要推广正义的事业,没有办法太清高,即使有些形式主义,也就接受事实吧。不过,Comcast 本可更加subtle一点,这样就不会被我批评了。
这次活动的有两个highlight之一是一位来自上海的年轻律师,他公开了自己的同志身份,并成了上海第一个这样的合法组织,积极推进同性恋权利和传播HIV艾滋病知识。《时代》杂志有对他的报道,他还曾去Yale法学院做了一年访问学者。他用上海腔十足的英文发表演说,好像是天性很快乐的人,充满了积极与乐观,有意思。
和我们一桌的有一个华裔男演员。他是本次活动的另一个highlight。我是不看电视的,据说他演《Law & Order》里的一个医生。他公开了自己的同志身份,又因其百老汇演出得了很多奖。在正餐开始之前,他在一个角落大约是准备之后的演讲,我同事看见了,就像追星族一样想与他合影,但我不能肯定她之前到底知不知道这个演员。老实说,我觉得这很傻,都不知道别人是谁,冲过去合影算是什么名堂。他是否同志毫无关系,关键是他是陌生人。但我经不住她的热切要求,还是和她一起走过去。我想我是那么骄傲的人,但其实还是富有同情心的人,最后还是吞下我的骄傲,协助她做了不够有class的事。我想这次我有些self-conscious了,演员本人多半习惯了这种来自陌生人的热情,已经无动于衷;而她则满足了愿望,开心地笑。只有我自己不爽,觉得人家会觉得我是个莫明奇妙的追星族。而这里除了他们再没有别人,那还有什么关系呢?大概其实还是有关我某些细小而执着的骄傲原则问题。这晚活动结束后,很多人过来请他签名,有个胖老太太还献上一束鲜花和一个毛茸茸的兔子。我想,打死我也不会这样的,就算在party上看到Anderson Cooper,我估计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我能说什么?我喜欢你的节目?还是我喜欢你的样子?还是说我们都是校友呢?我是不会fans式地套近乎的,叶公好龙也就这样了。
这位演员去演讲了。他很镇定,但是我觉得他缺乏准备,边说边想,堆砌了一些浮躁字眼,加点手势,赞扬这个赞扬那个,言之无物。引用富兰克林的名言需要说两遍,因为第一遍没有记清楚,说得不连贯。他说自从公开自己的倾向,所谓come out,他觉得人生好极了,想把自己的个人生活告诉每个人(这个有点矫枉过正),职业生涯也一帆风顺。说到他对那个律师的欣赏,他说,中国有全世界最多的人口,因此对同性恋歧视的集中程度也是全世界最厉害的,所以那个律师很了不起。
我最讨厌无知没有逻辑同时大言不惭的人:总数和密度根本是两个概念。至于中国对同性恋的接受度如何,我没有发言权,因为之前没有接触过。不过至少在中国,1997年新刑法,同性恋不再是非法 的了。2001年,规定了精神病不包括同性恋。听说复旦还开了关于同性恋的课,据说就是那个律师上的。当然,这离改变人们对之的歧视观念还差很远。
由于美国的基督教基础,它其实还是一个保守的国家,虽然同性恋运动远远走在中国前面,最近的政治环境和宗教右派却压抑了不少的自由气氛。
白宫有个传统,每年复活节,开放其草坪,让父母带小孩来 roll eggs(哈哈,翻成中文就是滚蛋)。要参加这个活动需要事先排队领票子(听说要排近24小时)。今年不少同性父母也来排队领票。有人认为他们这是作出政治宣言,把复活节的儿童活动传统复杂化,近乎捣乱。但他们回应说,同性父母也有带小孩来“滚蛋”的权利。人们问白宫是否收到某些保守组织的抗议,白宫不置可否。但是说收到一个动物权利的组织,抗议他们使用圈养的鸡生的蛋来滚,因为圈养的鸡比起散养的鸡,前者受到了不人道的待遇。但是白宫表示圈养鸡的蛋比较卫生,回绝了他们的要求。最后,“滚蛋”最后太太平平地完成了,不错。
小孩成长需要一个角色模型。同性的父母领养小孩,小孩的观念可能会受到影响。为什么他的父母是同性,而大多其他小朋友的父母都是一男一女?但是同性恋的成因至今尚无定论,很难说是先天还是后天的。是否同性父母的小孩成为同性恋的概率就一定高一些?不知道。不过活说回来,人们担心小孩受同性父母影响也变成同性恋,这种担心是基于社会对同性恋的不宽容。同性恋比其他人受到的压力要大(特别是那些秘密的)。如果,大家都可以坦然面对,以自己的本来面目生活,这个担心也就变得不必要了。
最近很时髦的《断背山》,两个男人相爱,但又出于社会压力,各自和女人结婚了。爱情维持了那么久,断背山象征着他们为对方心中留下的空间,只属于他们自己。但是人生那么短,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更少,断背山只是巨大世界中的一个秘密角落。看电影的人欣赏这个美丽的爱情故事,它美丽也许很大程度上因为它是一个悲剧,相爱的人不能在一起。但是我这个没心没肺的人就觉得,如果没有社会的压力甚至死亡威胁,他们本可在一起的,招谁惹谁了?他们也不必由此伤害了其他女人,那不是更好吗?有没有《断背山》这个电影根本无所谓。
人是那么复杂的,社会也是那么复杂的,根本不是灌输给我们的教条那样简单。我有时候觉得,越是强调的道德准则与观念,指望我们不动脑筋就接受执行的,越说明它是最难做到的。人类的历史发展,就是人类和自己的欲望斗争的过程,在此斗争过程中,一套套的规矩产生,也就是弗洛伊德所说对本能的驯服。然而随着人类的进步,思想的成熟,某些规矩也需要调整。人往往被教导得不敢正视自己,不敢承认自己的真相,出于压抑反而做出更坏的事,就像天主教会神父侵犯小男孩的丑闻。
但直面人生乃是迟早要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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